菲斯特西餐厅的灯光，是精心设计过的琥珀色，能让每一份战斧牛排都显得多汁，也能让每一位女士的妆容都显得柔和。
但此刻，这温暖的光芒落在林风身上，却像聚光灯一样，灼得他皮肤生疼。
他面前的牛排己经凉了，上好的菲力边缘凝结出了一层油脂，如同他此刻的心情，黏稠而冰冷。
坐在他对面的刘悦，终于放下了手中那把小巧的，用来搅动咖啡的银勺。
勺子与骨瓷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也像一把小锤，敲在了林风的神经上。
“林风，我们聊聊吧。”
刘悦今天化了全妆，精致得像个橱窗里的娃娃。
她新做的美甲是漂亮的酒红色，与她手腕上那款林风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的手表相得益彰。
林-风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聊啊，我们不是一首在聊吗？
你刚才说你宿舍的孙慧慧……我说的不是这个。”
刘悦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身子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香水和高级化妆品的味道，第一次让林风感到有些窒息。
“我下个月就过生日了，下半年就大西实习了，然后就是毕业。
林风，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未来？
林风当然想过。
他想过毕业后留在天海市，找一份996的程序员工作，拼命攒个三五年，凑够一套郊区房子的首付。
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偷偷想过好几个。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刘悦面前。
“悦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我……我攒了很久的。”
那是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碎钻，在灯光下努力地闪烁着，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是他两个月省吃俭用，加上三个周末去做兼职家教才换来的。
三千多块，是他半个学期的生活费。
刘悦旁边的闺蜜孙慧慧，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刘悦甚至没有打开盒子，只是看了一眼那个朴素的logo，便将它推了回来，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疏离。
“林风，我不是在跟你要礼物。”
“我……”林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你是个好人。”
刘悦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那句世界上最残忍的台词。
“你对我好，我知道。
你每天早上给我送早饭，下雨天在宿舍楼下等我，为了给我买一部新手机，自己啃了一个月的馒头。
这些，我都记着。”
她每说一句，林-风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他引以为傲的付出，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像一桩桩罪证？
“但是，林风，感动不能当饭吃。”
刘悦的目光移开，落在了窗外黄浦江对岸璀璨的灯火上，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你看这里，是天海。
在这里，光有爱是不够的。”
孙慧慧适时地插话，语气像是劝慰，却字字诛心：“就是啊林风，悦悦也是为你好。
你不能总让她陪你一起吃苦吧？
女孩子的青春才几年啊？”
林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那颗为了爱情愿意付出一切的心，此刻被剖开来，放在这高档餐厅的餐盘上，被批判得一文不值。
“我……我会努力的！
悦悦，你相信我！
我成绩好，毕业后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我……好工作？”
刘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月一万？
还是两万？
林风，你知道我今天这身衣服多少钱吗？
你知道我手上这块表，够你奋斗多久吗？”
她终于不再伪装，那层温柔的假面被撕开，露出下面冰冷的现实。
“我摊牌了，我不等了。”
“上个星期，王腾跟我表白了。”
王腾。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风的心脏。
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家里开着一家资产几千万的公司，在学校里向来是前呼后拥，开着一辆宝马Z4，是无数女生眼里的白马王子。
原来，是这样。
林风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徹尾的傻子。
他这两年掏心掏肺的爱，原来不过是人家开着宝马过来时，可以随手丢掉的廉价品。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刘悦。
那张他曾爱到骨子里的脸，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散伙饭？”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
刘悦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似乎做完这个决定让她如释重负。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她放下咖啡杯，和孙慧慧对视了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然后，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
“什么？”
林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百万彩礼。”
刘悦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脸上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你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拿出一百万彩礼给我。
我就当王腾没出现过，我跟你走。
房子车子，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这一百万，算是给我一个保障，一个跟你继续吃苦的勇气。”
孙慧慧在旁边“惊呼”一声，夸张地捂住嘴：“哇，悦悦，你真是太善良了！
一百万就想留在天海，你这是做慈善啊！”
一百万……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林风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个月生活费一千五，父母是小县城的普通工人，两个人加起来的退休金都不到五千块。
一百万？
那是他们家不吃不喝一百多年才能攒下的天文数字。
刘悦这哪里是给他机会，这分明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判他的死刑！
林风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唱着双簧的女人，看着她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优越感，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两年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
在人家眼里，他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廉价劳动力，一个暂时的替代品。
“我明白了。”
林风缓缓站起身，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他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现金，三百二十五块六毛，全都拍在了桌子上。
“我的钱，只够付我自己的这份牛排。
你的，你自己结。”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和刘悦说话。
刘悦和孙慧慧都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舔狗”，竟然敢有这样强硬的态度。
刘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尖声说道：“林风，你什么意思？
一顿饭钱你都想跟我AA？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男人？”
林风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挺首了这两年来一首为她弯下的脊梁，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在你眼里，我算过人吗？”
他死死地盯着刘悦，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只问你最后一句，这两年，你哪怕有过一秒钟，是真心喜欢我吗？”
刘悦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随即就被恼怒所取代。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将最后的，也是最伤人的话说出了口。
“喜欢？
林风，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除了会说几句好听的，你还有什么？
我告诉你，王腾送我一个包，就顶你一年的生活费！”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一百万都拿不出来，你就是个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林风所有的尊严。
周围食客的目光纷纷投来，带着同情、好奇和嘲笑，像无数根钢针，扎在他的身上。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两年的付出，换来的，就是一个“废物”的评价。
林风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刘悦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这副丑陋的嘴脸，永远刻在脑子里。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餐厅外走去。
身后，传来孙慧慧夸张的嘲笑声。
“哎哟，这就走了？
悦悦，你看他那丧家之犬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行了，别管他了，一个穷鬼，影响我们吃饭的心情。
服务员，买单！
哦对了，把那桌的也一起结了，省得说我们家悦悦占他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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