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天，云层压得比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还要低。
赵野握着马克杯站在茶水间落地窗前，杯口腾起的热气在玻璃上洇出模糊的水痕，像极了他这半个月来混沌的思绪。
市场部与设计部的项目方案第三次被打回，总监在晨会上摔了文件夹，碎纸片散落在地毯上，像一场无声的雪。
电梯间传来金属门开合的轻响，混着皮鞋踏过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
赵野转身时，正看见夏沫收伞的动作——透明伞面上滚落的雨珠在她指尖凝成细小的棱镜，驼色风衣下摆掠过脚踝，露出半截裹着创可贴的小腿。
她仰头看楼层指示牌的瞬间，颈侧的血管随着吞咽动作微微起伏，像早春枝头欲绽的花苞。
"这位是新来的视觉总监夏沫。
"部门经理的声音刺破会议室凝滞的空气。
赵野的钢笔尖在会议记录本上洇出墨点，夏沫的目光扫过众人时，他慌忙低头整理文件。
她落座时带起的风掠过桌角，夹着雪松与白松香的气息，像是从深山老林里裹挟着晨露而来。
"关于文旅项目的视觉方案，我认为现有设计缺乏故事性。
"夏沫的声音很轻，却像把冰刃划开冗长的汇报。
她调出修改稿的瞬间，赵野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内侧刻着的"JM"在投影仪冷光下若隐若现。
当她用激光笔圈出主视觉图里的雪山元素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蜿蜒至袖口深处。
午休时分，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音。
赵野望着加热好的便当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夏沫踮脚去够顶层架子上的蓝山咖啡杯，风衣下摆扬起的弧度让他想起昨夜加班时窗外掠过的夜鹭。
"需要帮忙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手臂擦过她微凉的指尖取下杯子。
近距离才发现她眼尾有颗浅褐色的小痣，像雪地里偶然飘落的一粒咖啡豆。
"黑卡就好。
"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赵野望着她往杯中倒入滚烫的热水，茶叶在漩涡里沉浮，忽然想起老家老宅窗棂上凝结的霜花，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暴雨在黄昏时骤然加剧，赵野抱着文件经过露台，听见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
夏沫倚着栏杆抽烟，暮色将她的轮廓晕染得模糊，烟圈在雨幕中化作细小的雾团。
当她突然回头时，赵野慌乱转身，文件夹"啪嗒"落地，彩色图纸如惊飞的蝴蝶西散。
"需要帮忙吗？
"这次轮到她发问。
她蹲下身时，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赵野看见她颈后有道月牙形的旧疤。
两人指尖同时触到那张被雨水浸湿的设计图，夏沫的手很凉，却让他掌心灼得发烫。
"你的设计..."夏沫突然开口，将图纸抚平在栏杆上，"雪山的阴影角度不对。
"她用钢笔在图上快速勾勒辅助线，雨水顺着笔尖在纸面晕开墨痕，"太阳在清晨六点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形成更长的投影。
"赵野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晨会上她说的"故事性"。
那些被他视作冰冷数据的设计参数，在她笔下竟成了会呼吸的风景。
雨声渐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又分开，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混着雨点击打遮阳棚的节奏，谱成一首慌乱的进行曲。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只剩走廊应急灯发出幽蓝的光。
赵野揉着酸涩的眼睛保存文件，忽然听见设计部方向传来键盘敲击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夏沫蜷在办公椅上修改方案，脚边堆着五六个空咖啡杯。
"这么拼？
"他推门而入时，夏沫猛地抬头，发尾沾着的便利贴随着动作飘落。
她慌忙整理桌面，却不小心碰倒了相框——照片里穿白裙的少女站在雪地里，身后是巍峨的雪山，右下角用红笔写着"2018.12.24"。
夏沫迅速扣住相框，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明天要交最终版。
"她的声音比白天更沙哑，赵野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青影，想起白天会议上她说"缺乏故事性"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光。
他默默将保温壶放在桌上："热可可，加了双倍奶泡。
"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啜饮声。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他摸着口袋里那张被雨水浸湿的设计图，夏沫修改过的线条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像极了雪山之巅永不消融的雪线。
雨还在下，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赵野在工位前坐下，调出文旅项目的原始资料。
当他将太阳升起的时间调整到清晨六点时，电脑屏幕上的雪山突然有了呼吸——阴影如藤蔓般爬上雪坡，在山谷间投下神秘的褶皱，就像夏沫颈后的月牙形疤痕，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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