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流云岭总被一层薄纱似的雾霭裹着，晨露凝在蕨类植物的叶片上，风一吹便簌簌滚落，砸在青石板似的溪底，溅起细碎的水花。
苏离背着半旧的竹编药筐，指尖还沾着石韦草的汁液，正沿着溪边那条被樵夫踩出来的窄路往深处走。
他今年十六，个子不算高，肩膀却己经能扛起家里的担子。
青溪村在流云岭脚下，百十来户人家多靠种地和采药过活，苏离家更是只有他和年迈的奶奶——三年前父亲上山采崖柏时摔了下去，母亲没过半年就改嫁邻村，如今家里的开销全靠他每天钻进山林，挖些草药送到镇上的“回春堂”换钱。
“还差半筐石韦和两株七叶一枝花。”
苏离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头看了眼筐里的草药，眉头轻轻皱了皱。
回春堂的李掌柜说过，七叶一枝花能治蛇毒，最近镇上收的价高，要是能采到，这个月就能给奶奶抓两副调理咳嗽的药。
他顺着溪水往上走，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溪边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走起来得格外小心，去年就有个同村的少年在这里滑倒，磕破了膝盖，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苏离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不一样的水流声——不是溪水潺潺的轻响，而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水道，水流撞击着障碍物，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
他心里好奇，拨开挡在身前的灌木丛，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
只见溪边一处凹陷的岩壁下，不知何时积起了一个丈许宽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铺着的鹅卵石。
而在水潭中央，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正嵌在石缝里，阳光透过水面照在上面，竟泛着一层淡淡的青金色光泽，与周围灰扑扑的石头格格不入。
苏离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在山里采了西年药，见过的奇珍异草不算少，却从没见过水底有这样的东西。
他放下药筐，蹲在潭边仔细看了看，那东西形状像是龟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草，隐约能看见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纹路，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人为刻画上去的。
“难道是老龟的甲壳？”
苏离心里嘀咕着，伸手探了探潭水的温度。
暮春的溪水还带着凉意，刚没过指尖就让人打了个寒颤。
他咬了咬牙，挽起裤腿，将布鞋脱下来放在岸边，小心翼翼地蹚进水里。
水不算深，刚及膝盖，水底的鹅卵石硌得脚掌有些疼。
苏离一步步挪到水潭中央，弯腰去拔那块嵌在石缝里的“龟甲”。
他本以为会很费力，没想到指尖刚碰到那东西，就感觉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紧接着“咔嗒”一声轻响，龟甲竟从石缝里脱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
入手的瞬间，苏离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仿佛握着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玉。
他低头仔细打量，这龟甲比他想象中要厚实，边缘打磨得很光滑，不像是野生龟类的甲壳，倒像是人工雕琢过的。
龟甲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那些符文扭曲缠绕，像是篆书，又像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图腾，在清澈的潭水中，符文竟隐隐泛着红光，像似有生命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
苏离心里犯了嘀咕。
他想起村里老猎户王伯说过的话，山里偶尔能捡到上古时候的物件，有的能卖大价钱，有的却带着邪气，碰不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龟甲揣进了怀里——贴身的位置穿着奶奶缝的粗布内衣，龟甲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转身想往岸边走，刚迈出一步，怀里的龟甲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是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苏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把龟甲掏出来，可还没等他抬手，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就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太初道宗……墨渊子……神魂残印……《太初真解》……认主……”陌生的文字、晦涩的术语、断断续续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炸开，苏离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水里，冰冷的溪水没过了他的胸口，可他却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脑海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那些陌生的信息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有云雾缭绕的仙山，有衣袂飘飘的修士，有划破天际的剑光，还有一片被血色染红的天空……“呃啊——”苏离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抱着头，蜷缩在水里。
他想挣扎，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些信息在他脑海里冲撞。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的轰鸣声渐渐减弱，那些陌生的信息像是找到了归宿，慢慢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只剩下一段清晰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天道失衡，太初为始，得此真解者，当承吾志，重铸玄宸……”声音消失的瞬间，怀里的龟甲恢复了冰凉，苏离也终于能动弹了。
他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可他却顾不上这些，颤抖着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龟甲——那龟甲依旧是冰凉的，表面的红色符文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可脑海里那段清晰的话语，还有那些残留的画面，却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太初道宗……墨渊子……《太初真解》……”苏离喃喃自语，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莫名觉得这些词语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他不敢再多停留，踉跄着爬上岸，穿上布鞋，抓起药筐就往山下跑。
怀里的龟甲贴着他的胸口，冰凉的触感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跑过熟悉的灌木丛，跑过陡峭的山坡，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段话语。
他不知道这块龟甲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段信息意味着什么，可他隐约觉得，从他捡起这块龟甲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到青溪村的时候，天己经阴得很沉了，村口的老槐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鸡在啄食地上的谷粒。
苏离一路跑回家，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奶奶正坐在屋檐下缝补衣服，看见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连忙放下针线迎了上来。
“阿离，你怎么弄成这样？
是不是摔水里了？”
奶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满脸担忧，“快进屋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
“奶奶，我没事。”
苏离勉强笑了笑，把药筐放在门口，下意识地捂住了怀里的龟甲，“我就是不小心踩滑了，没摔着。”
他不敢告诉奶奶龟甲的事——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而且他也不知道这龟甲是好是坏，万一是什么不祥之物，牵连了奶奶就不好了。
走进自己的小屋，苏离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龟甲。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龟甲上，那些红色的符文又开始隐隐发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苏离坐在床沿，盯着龟甲看了很久，心里又害怕又好奇。
他想起脑海里的那段话——“得此真解者，当承吾志，重铸玄宸”。
虽然不知道“玄宸”是什么，但“承吾志”这三个字，却让他莫名的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块龟甲会带给他什么，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踏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窗外，雷声隐隐传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苏离握紧了手中的龟甲，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坚定——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通天大道，他都要走下去，看看这龟甲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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