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着青牛山，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倾泻下来。
山风带着湿冷的土腥气，卷过山脚下那个叫“泥洼村”的小村落，吹得几间茅草屋吱呀作响。
村东头，陈默家的院子里。
少年赤着上身，汗水顺着他略显单薄的脊梁沟淌下，在沾满灰尘的皮肤上划出几道泥痕。
他抿着唇，眼神专注，每一次挥动手中沉重的柴刀都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狠劲。
“咔！”
碗口粗的硬木应声裂开，断口处新鲜的木纹如同泼洒的墨痕。
陈默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又捡起另一段木头，稳稳架在树墩上。
他今年十五，身形在同龄人中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
长期的劳作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手掌覆盖着厚厚的老茧，手臂的线条也透着远超年龄的韧劲。
他的脸庞线条分明，鼻梁挺首，嘴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沉默。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默娃子！
歇会儿吧！
这天看着要下大雨了！”
隔壁的王婶隔着篱笆喊了一声。
陈默抬起头，露出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快了，王婶，劈完这点就收工。”
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没什么起伏。
他低下头，继续挥刀。
每一次劈砍，都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重压对抗。
他渴望力量，渴望像村口说书先生口中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一样，拥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
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在这贫瘠的山村里，日复一日地劈柴、种地，为了一口饱饭挣扎。
他隐约知道，这世上真有仙人。
几年前，村里来了个游方的老道士，曾给几个孩子摸过骨，说是有没有“仙缘”。
陈默当时不在场，后来听人说，那老道士首摇头，说泥洼村是块“绝灵地”，连一丝灵气都稀薄得可怜，根本不可能出有灵根的孩子。
灵气……灵根……陈默不懂这些词具体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而他，似乎被彻底锁在了门外。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
陈默迅速将劈好的柴火拢到屋檐下，自己也躲了进去。
雨水冲刷着泥地，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望着灰蒙蒙的雨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两道刺目的流光，如同撕裂雨幕的闪电，一前一后，从青牛山深处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咻——！”
“妖道！
留下‘地脉灵乳’，饶你不死！”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声穿透雨声传来。
“嘿嘿，老匹夫，有本事追上老夫再说！”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戏谑。
两道流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沉闷的巨响，震得陈默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逸散的气劲如同无形的刀刃，将下方的树木拦腰斩断，碎石泥土飞溅！
泥洼村的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进屋里，门窗紧闭，瑟瑟发抖。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死死盯着空中那两道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撼、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这就是仙人！
移山填海，飞天遁地！
两道身影边打边飞，速度极快，转眼间就从村子上空掠过，向着更远的荒野飞去。
但就在他们消失的方向，一点微弱的、不起眼的黑点，如同被劲风扫落的枯叶，飘飘荡荡，朝着村子边缘的树林落去。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什么？
是仙人遗落的东西？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看了看西周，确认无人注意，猛地冲进雨幕，朝着那黑点坠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看看！
一定要去看看！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村外的树林，雨水模糊了视线，树枝刮破了单薄的衣衫。
他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在泥泞中艰难搜寻。
终于，在一棵被气劲削断半截的老槐树下，他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材质非布非皮，沾满了泥水，静静地躺在断枝落叶中。
布袋旁边，还有一小块碎裂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木牌。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先蹲下身，用树枝远远地拨弄了一下布袋和木牌。
没有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恐惧，这才伸出手，迅速将布袋和木牌捡起，紧紧攥在手心，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入手冰凉，布袋似乎还有些韧性。
他不敢久留，立刻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村子，冲进自己那间简陋的茅屋。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陈默的心脏还在狂跳。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
他浑身湿透，冷得微微发抖，但怀里的东西却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两样东西。
灰色布袋入手微沉，上面沾着泥污，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几乎被泥水糊住的墨色符文印记。
他尝试打开袋口，却发现袋口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封住了，纹丝不动。
“打不开？”
陈默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失望，但并未放弃。
他将布袋小心放在一边，目光转向那块碎裂的黑色木牌。
木牌只有半截，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震碎的。
木牌的一面刻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扭曲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或符号；另一面则相对光滑，只在角落处刻着一个同样复杂、但似乎有些眼熟的墨色符文。
陈默的目光凝固在那个符文上。
这个符文……和布袋上的那个印记，似乎有几分相似？
难道它们是一套的？
他心中一动，尝试着将木牌断裂的茬口，靠近布袋上那个模糊的符文印记。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嗡……”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嗡鸣响起。
布袋口那无形的封禁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散去！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他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仙丹妙药，也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本薄薄的、泛黄的册子，以及……三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柔和光芒的乳白色石头。
册子的封面用一种古朴的字体写着几个字，陈默辨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似乎是——《基础符箓初解》。
符箓？
陈默听说过这个词，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是仙人用来施展法术的纸张，威力莫测。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
纸张粗糙，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内容却清晰地映入眼帘：朱砂的调制、符纸的选择、基础符文的勾勒、几种最简单符箓（如清洁符、轻身符、火弹符）的绘制方法和功效……这竟是一本教授如何制作符箓的书！
而那三块乳白色的石头，入手温润，散发着一种让他精神一振的奇异气息。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石？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燃烧。
他紧紧攥着这本残破的册子和三块灵石，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仙缘！
这难道就是自己的仙缘？
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只是一本基础的符箓书和三块小小的灵石，但对于他这个连灵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山村少年来说，这无异于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屋外的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冲刷着大地。
茅屋内，少年陈默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如饥似渴地翻看着那本《基础符箓初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这火焰微弱，却异常执着，仿佛能穿透这沉沉的雨幕和无尽的黑暗。
墨劫长生的第一步，就在这泥泞的雨夜，悄然落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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