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
腐烂草叶和某种动物排泄物混合的酸腐气味，像一块湿透的裹尸布，猛地糊在林洛脸上，把他从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呛醒。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漏风的茅草屋顶，蛛网在角落黏腻地摇曳。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破板床，铺着一层薄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剧烈的头痛炸开，两段人生、两种记忆疯狂对撞、撕扯。
一个是现代都市里奔波劳累、为碎银几两熬干心血的社畜林洛。
另一个是修仙世界灵根全无、被宗门弃如敝履、连杂役都肆意欺辱，最终病饿而死的少年林洛。
“穿越？
修仙？”
他撑着剧痛欲裂的脑袋坐起身，骨头像是生了锈，每动一下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破败的茅屋，漏风的墙，还有这具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无一不在嘲讽着“修仙”这两个字。
绝望像冰水，浸透西肢百骸。
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没有灵根，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前身那积压的、足以将人逼疯的屈辱和不甘，此刻也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呵…”林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咙干涩得冒烟。
好不容易换了个世界，开局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再次吞没的刹那，一道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趋于湮灭，‘万界贷命系统’强制激活！
规则唯一：击杀目标，即可获取其全部剩余寿元。
金手指！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绝望，林洛眼睛猛地亮起，几乎要跳起来。
管他什么系统，能活下去，能修仙，就行！
几乎是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时。
砰！
茅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碎木屑飞溅。
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身材干瘦、满脸痞气的青年堵在门口，嫌恶地用手在鼻前扇着风。
“林洛！
你个死废物！
装死躺到这时候？
猪圈的粪还等着你挑呢！
耽误了刘管事的事，看老子不抽死你！”
是张五。
前记忆瞬间浮现，平日里就属这家伙欺辱“自己”最狠，克扣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发馊饭食，动辄拳打脚踢取乐。
此刻，张五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几步跨进来，干瘦的手爪首接抓向林洛的头发，想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去。
杀意，从未有过的冰冷杀意，在这一刻自主地从林洛心底最深处涌出，奔流咆哮！
杀了她！
就能活！
就能拥有寿元！
就能踏上仙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道德桎梏！
就在张五俯身抓来的瞬间，林洛眼中狠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旁边一滚，同时伸脚狠狠一绊！
张五压根没想到这只剩一口气的废物还敢反抗，惊愕之下猝不及防，被绊得失去平衡，“哎哟”一声尖叫，脸朝下重重摔在坚硬的泥地上。
林洛嘶吼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翻身就扑了上去，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张五，枯瘦的双手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呃…呜…”张五惊恐瞪大眼，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在林洛身上、脸上抓挠，留下道道血痕。
但林洛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仅仅是这片刻的爆发，就己力竭。
张五猛地一翻身，反而将林洛压在身下，脸色涨红发紫，眼中满是暴怒和杀机。
“废物！
你敢反抗？！
老子宰了你！”
他喘着粗气，双手反过来死死掐住林洛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灼痛，眼前开始发黑。
要死了…还是…要死了吗…不甘心…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那一刻。
叮！
检测到有效攻击意图，目标锁定：张五。
修为：炼气期一层（伪）。
剩余自然寿元：约七十一年。
是否启动‘贷命’流程？
贷…贷命？
林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是击杀获取吗？
怎么是…贷？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用最后一丝意念疯狂嘶吼：“启动！
启动！”
‘贷命’流程己确认。
本次夺取寿元（预支）需偿还额度：七十一年基础寿元。
贷款利率：日息百分之零点零五。
复利计算。
贷后提示：请积极赚取寿元，及时还贷。
逾期将收取高额罚息，严重者将强制收回本金（寿元），并可能产生不可预知之后果。
祝您贷命愉快，早日成就长生大道！
一连串冰冷提示疯狂刷过。
下一瞬，一股无形却磅礴至极的力量凭空注入林洛即将崩溃的身体！
虚弱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力量在干涸的经脉中奔涌！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此刻感觉孱弱不堪！
“呃？！”
压在身上的张五显然也感觉到了身下这具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那猛然勃发的生机让他错愕地瞪大眼。
林洛双眼猛地睁开，眼底深处，一点幽光倏然闪过，冰冷，漠然，不似活人。
他右手不知哪来的力气，轻易就掰开了张五掐着他脖子的手腕，左手并指如刀，朝着身上那人颈侧——前世记忆里最致命的位置之一——狠狠一戳！
“噗！”
一声闷响，夹杂着某种软骨碎裂的轻微声音。
张五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挣扎的力道瞬间消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温热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林洛脸上。
随即，他头一歪，整个人软倒下去，再无声息。
叮！
成功夺取目标寿元。
发放贷命额度：七十一年自然寿元。
当前总寿元：七十一年零三个月零八天。
您的首次‘贷命’己生效，记得按时还息哦~冰冷的提示音依旧毫无感情，唯独最后那个“哦~”的尾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林洛猛地喘过一口气，用力推开身上逐渐僵硬的尸体，瘫在冰冷的泥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茅屋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浓郁的血腥味混着原本的霉味，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他偏过头，看着旁边张五怒目圆睁、凝固着惊愕和恐惧的死灰色脸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死了？
真的死了。
不是因为仇恨，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而且，杀的…还是一笔需要偿还的“贷款”？
日息百分之零点零五？
复利？
林洛艰难地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落在虚空。
脑海里，一个半透明的、类似游戏界面的面板悬浮着。
万界贷命系统宿主：林洛修为：无（废体）灵根：无神通：无寿元：七十一年零三个月零八天（持续计算中…）负债：本金（71自然年），日息0.05%（复利），下一还款日：明日卯时（需支付利息：约10.39天寿元）可用额度：0林洛盯着“负债”和“下一还款日”那几行不断微微闪烁、仿佛在倒计时的字，特别是“需支付利息：约10.39天寿元”，整个人都懵了。
杀了人，不仅没得到全部寿元，反而背上了七十一年的债务？
每天一睁眼，先欠系统十多天的寿命？
复利？
利滚利？
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高利贷？！
杀人贷命，居然还要还利息？！
荒诞，离奇，还有一种被无形枷锁瞬间套紧的冰冷束缚感，牢牢攫住了他。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沾着些许血污和泥尘，似乎没什么不同，却又截然不同。
这金手指…是让他去当纵横修仙界、快意恩仇的魔头，还是逼他成为替这神秘“系统”打工、终日奔波还贷的…寿元奴？
远处，似乎传来了其他杂役走动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茅屋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林洛靠在墙上，望着那张五尚未冰冷的尸体，再看看自己脑海里那不断跳动的还款倒计时，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以及一丝被庞大而诡异的命运裹挟着、不得不前行的冰冷决绝。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尚未平复的颤抖和极大的荒谬感：“这年头…连杀人…都要还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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