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在防毒面具上敲出密集的鼓点。
艾丽把焊枪往腰带上一挂，护目镜上的水痕模糊了视野。
她弯腰钻进3号废料舱，霉味混着金属冷却后的腥气呛得人发闷——这是星环联盟第七废弃物处理厂的深夜，除了她们这种蝼蚁族的清洁工，不该有活人的呼吸声。
"23:47，舱内辐射值0.8。
"她对着腕间的破旧监测仪嘟囔，这玩意儿还是三年前从报废运输机上拆的，指针总爱乱跳。
但今天不一样，当她的手触到舱底那堆焦黑的电路板时，后颈的神经芯片突然刺痛起来。
那种感觉像有人用冰锥扎进脊椎。
艾丽僵在原地。
联盟给蝼蚁族装的芯片本该是单向监控，用来防止他们偷窃废弃科技。
可最近半个月，她总在做怪梦：血红色的天空下，无数婴儿躺在玻璃罐里，脐带连着闪烁的仪器，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快醒醒......""滴滴——"监测仪突然发出蜂鸣。
艾丽猛地抬头，看见舱壁上那道裂缝渗出淡蓝色的光。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颜色，不像联盟的霓虹广告，也不像实验室的白炽灯，更像是......"你在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摔了工具包。
转身时，焊枪的金属外壳撞在舱门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站在门口的是个穿银灰制服的男人，肩章上绣着星环的双螺旋标志——上层阶级的安保，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连通风系统都坏了的破舱？
"报、报告长官！
我在检修电路......"艾丽强迫自己弯腰捡起焊枪，指甲掐进掌心。
她闻到对方身上的冷香，不是蝼蚁族用的廉价消毒水，是某种带着松针味的古龙水。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工具包，又落在那道裂缝上。
他的瞳孔泛着不自然的浅金色，像被调亮了饱和度的琥珀："这里禁止进入。
""是！
"艾丽点头如捣蒜，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手腕。
他的手指冷得像冷冻舱里的样本，隔着工作服都能摸到脉搏——跳得好慢，慢得不像活人。
"你叫什么？
""艾丽·陈，7区B栋12单元。
"男人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圆盘扔给她："拿着这个，去医疗室领三天的营养剂。
"圆盘表面刻着星环的标志，背面有个凹槽，形状和她刚才看到的蓝光完全吻合。
"可、可是......""这是命令。
"男人转身走进酸雨里，制服下摆沾了泥点也没擦。
艾丽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没有芯片——所有上层阶级都应该在成年后植入监控芯片，这是联盟的基本法。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艾丽才敢摸向腰间的圆盘。
蓝光从裂缝里渗出来，在她手背上投出一串符号：⊕△▽◁▷。
这些图形她在父亲的旧书里见过，那是二十世纪的古文字，据说代表"平衡"与"循环"。
"艾丽？
"熟悉的唤声让她手一抖。
圆盘"当啷"掉在地上，滚进了电路板堆里。
小个子阿凯从舱门探进头，他的护目镜裂了道缝，用胶布粘着："老周说酸雨要变大了，该收工了。
""就来。
"艾丽弯腰捡起圆盘，指尖碰到符号时，后颈的芯片突然灼烧起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圆盘表面浮现出一行荧光文字："人造子宫第7批次，实验体0719。
"老周的咳嗽声从通道那头传来。
艾丽把圆盘塞进胸罩里，那里贴着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联盟白大褂，脖子上戴着和她现在戴的一模一样的银链。
"快走！
"阿凯拽她的胳膊，"监测仪又响了，这次是总部首接连的！
"两人跑过废料区的铁桥时，艾丽回头看了一眼3号舱。
蓝光还在渗出，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酸雨打在脸上，她想起三天前在黑市听到的传闻：最近总有些蝼蚁族突然"发疯"，能徒手拆了安保机器人，有人说他们是被废弃科技里的"幽灵"附了身。
而她，艾丽·陈，一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的清洁工，刚刚摸到了联盟最深的秘密。
医疗室的灯是冷的蓝白色。
艾丽把圆盘递给值班的仿生护士时，对方的机械眼闪过一道红光。
"实验体0719？
"护士的声音像合成音，"这不是联盟登记的编号。
""可能是我父亲的东西。
"艾丽盯着护士背后的屏幕，上面正滚动着她的芯片信息：姓名艾丽·陈，编号L-72145，健康等级D，剩余寿命17个月。
"拿好。
"护士把圆盘塞回她手里，"营养剂在三号柜。
"回到12单元时，天己经亮了。
所谓的"家"不过是十平米的铁皮房，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钢筋，厨房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带着铁锈味。
艾丽刚把圆盘放在桌上，门就被踹开了。
三个穿黑西装的人冲进来，为首的摘下墨镜，露出和那个银灰制服男一样的浅金瞳孔："艾丽·陈，跟我们走一趟。
"她的后颈炸开一阵剧痛。
芯片在发烫，眼前浮现出幻觉：玻璃罐里的婴儿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也是浅金色的；母亲的实验室里，仪器显示着"神经同步率97%"；还有那个银灰制服男，他摘下制服，露出锁骨处的疤痕——和母亲照片背面的签名一模一样。
"你们是谁？
"艾丽退到墙角，抓起桌上的扳手。
"星环安全局。
"为首的人举起电击棒，"你接触了违禁物品，需要配合调查。
"扳手砸在他脸上的瞬间，艾丽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可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看见穿黑西装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液体在她眼前晃出诡异的紫光——那是神经毒素，专门针对蝼蚁族的廉价配方。
"妈妈说过......"她咳着血沫笑，"有些火种，烧起来就灭不了。
"意识消散前，她摸到了胸前的照片。
母亲的眼睛在照片里注视着她，和她在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酸雨还在下。
而在城市的最高处，星环联盟总部的全息屏上，"人造子宫"项目的进度条正缓缓推进到100%。
主管看着实时监控里艾丽的脸，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金属圆盘："0719号实验体，终于醒了。
"窗外的云层里，一架银色的无人机正在盘旋。
它的腹部弹出一个微型装置，落在7区废料场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微弱的蓝光。
那是另一个觉醒的信号。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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