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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钟打一数字

伞阿花伞大王 著

言情小说连载

主角是江盏水江盏的言情小说《撞钟打一数字是近期深得读者青睐的一篇言情小作者“伞阿花伞大王”所主要讲述的是:暗恋了四年的男人喝醉此时此就在车衣怀微嘴唇红红……江盏水握紧了方向在心里盘算: 杀了他和睡了哪个判得比较1.江盏水第一次开这么好的意大利的顶级超帕加尼 Z。nda,翻译成中是风之她大学时在车博会做兼见过这辆四年她坐在驾驶座车里还载着个漂亮男男人事业有盘靓条一双醉眼朦朦胧而她一边开一边问男能不能给她点个好没这...

主角:江盏水,江盏   更新:2025-06-12 03: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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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了四年的男人喝醉了。

此时此刻,就在车里。

衣怀微敞,嘴唇红红……

江盏水握紧了方向盘,在心里盘算:

杀了他和睡了他,哪个判得比较重。

1.

江盏水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

意大利的顶级超跑,帕加尼 Z。nda,翻译成中文,是风之子。

她大学时在车博会做兼职,见过这辆车。

四年后,她坐在驾驶座上,车里还载着个漂亮男人。

男人事业有成,盘靓条顺,一双醉眼朦朦胧胧。

而她一边开车,一边问男人,能不能给她点个好评。

没错,这车不是她的,她是个代驾——天上忙着神仙打架,哪来那么多凡人飞升?

听见她要好评,男人低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戳了几下。

蓝光映着他的脸,照亮他蹙起的眉间,紧闭的嘴唇,和由其他漂亮五官一起组成的,困惑的表情。

他把手机往前一伸,伸到驾驶座,问: 好评要在哪里点?

一张嘴,酒气卷天撼地,江盏水胃中翻江倒海,怒涛差点化作飞瀑。

说人话就是,她想吐。

她使劲地憋气再憋气,才勉强咽下喉头涌起的干呕。

男人见状,脸偏向车窗,在自己掌心呵了一团气,确认口腔状况。

不好意思啊,我喝得有点多。片刻后,他硬着舌根说,我车里有冰水,你需要吗?

不用了,这车太贵,我手不敢离开方向盘。

江盏水谢绝了他的好意,毕竟这辆风之子价值五千多万。

这个数额,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投胎是门技术活,很多东西,如果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江盏水皱着眉,张嘴呼吸,来抵御尚未完全消退的反胃。

反胃的另一个副作用是呼吸困难,想流眼泪——她眼睛模糊了,喉咙和上颚一阵阵地发咸。

后排,车载冰箱打开,透出天堂之门的幽光。从那扇门里,飞出个天使模样的矿泉水瓶子。

瓶盖拧动,声音像是命运的齿轮,咬合旋转。

季怀沙将盖子拧松,从后座递给了她。

真不用了,我不喝。

江盏水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水瓶,表情似笑非笑。

 Fillic。 啊……这一瓶够我跑一周了。她说。

季怀沙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转动瓶子,仔细端详——瓶盖做成了王冠的形状,瓶身则是半掩的天使翅翼,通体水晶。

如此浮夸的瓶子里,当然不会装着朴素的矿泉水。

据说这是来自日本神户的高级矿泉水,每月限量贩售 500 瓶,每瓶售价一百元。

美元。

江盏水越来越想吐,不知道是因为反胃,还是因为仇富。

这水现在也属于核废水吧?

她实在忍不住,不怀好意的话语,掺杂着真诚的诅咒,像枪子儿一样射了出去。

中弹的季怀沙浑然不觉得痛,而是将这句恶意十足的寻衅,当成了玩笑接下。

他笑着说: 我估计也是,不过喝到现在,还没死呢。

他喝醉了,感官太麻痹,大脑也太迟钝,以至于根本没有精神去思考,对方为何会向他释放如此强烈的恶意。

听见他说他自己还没死时,江盏水甚至无声地冷笑起来。

此时此刻,如果季怀沙睁眼看向后视镜,就会看见江盏水眼中,那足以让他醒酒的憎恶和冷酷。

可他栽歪在后座上,身体像烂泥,眼皮像两扇陈旧的卷帘门。

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江盏水不再满足于无声的冷笑。

她放肆地笑出了声,那声音短促,洪亮,哪怕在引擎的轰鸣中,也依旧清晰可闻。

这下,季怀沙不得不睁眼看她了。

蓦然的对视,唤起了片刻的清醒。

恨——如此不可明状之物,此时就在江盏水的瞳孔中有了具象。

孽火勃勃,来势汹汹。

季怀沙皱了下眉,身子离开了椅背,软塌塌地往前凑,想要把那团火看清。

江盏水却不配合,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于是季怀沙只能观察她的侧面。

不美不丑的五官,分布在不大不小的脸上。

不长不短的四肢,搭配在不胖不瘦的身上。

她可真是个泯然众人的长相,全身上下唯一生动的,恐怕只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尤其会诉说恨的眼睛。

季怀沙像被迷惑了一样,看着她的眼睛问: 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随着他将这句话问出来,江盏水脸上唯一的表情,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也消失了。

紧接着,车子轰的一声弹射出去,像是失控的坠机,擦着地飞行。

她咬着牙推到最高档,油表指针不是在走,而是在跳。

逼近人体极限的速度,带来无与伦比的推背感,和令人战栗的失重。

季怀沙住在远郊的别墅区,因此这条路越开越偏僻,到这里,几乎没了什么人烟。

窗外黑压压的,路边参天的树,全都被这辆风之子甩成残影,显得张牙舞爪。

整个车舱仿佛在共振,细细的雨丝像乱箭一样,斜着砸向玻璃,拖出一颗颗小慧星。

江盏水自己就是那颗大彗星,她现在想撞地球。

她想开着这辆梦寐以求的豪车,和她此生唯一的仇人同归与尽,甚至连墓志铭都想好了:

与我英俊的仇人,和他的半个亿,于此长眠。

想到这里,她咧开嘴笑了。

她没空去看季怀沙的脸色,应该是很惊恐,很扭曲的吧?

是惨白的,还是铁青的?是不是像蒙克的名画《呐喊》一样,双手抱头?

现在他想起她是谁了吗?

他记起自己的恶行了吗?

事到如今,他会流下忏悔的眼泪吗?

不对,不对……

他怎么还不尖叫呢?

快停下,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是谁,你要干什么

他应该这样惨叫起来才对啊

江盏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看他是不是已经吓得失禁,或是失声。

与她的想象不同,季怀沙面容平和,身体放松。

他的眼睛很清醒,在如此恐怖的疾驰中,他一定已经醒酒了。

可他还是不害怕。

哪怕死神已经揪住他的耳朵,大喊: 死亡死亡死亡

挺有种啊。江盏水冷笑一声,将已经踩到底的油门又碾了碾,这车安全系数这么高吗?你就这么确定你死不了?

季怀沙慢慢地低头笑了,笑声断断续续,伴着一两声咳嗽。

160 迈的车速,大概是每小时 260 公里。笑够了,他抬起头,轻声说,我从一万米的高空跳伞,自由落体的速度,大概是每小时 280 公里,你知道吗?

江盏水握紧了方向盘,指腹把皮革磨得咯吱作响。

她怎么可能知道跳一万米的速度呢?她连买一袋米都需要考虑。

季怀沙没有等她回答,接着说: 所以,如果真想找死,还不如把车窗打开,把头伸出去。

说完,他居然真的伸手去开车窗。

风呼啸着窜进来,像是人鱼被捕捞上岸,嘶叫着发出的诅咒。

江盏水工作的时候,向来把头发绑得很紧,刘海儿都用卡子别上去,梳成一个大光明。

得益于这个习惯,风没能吹乱她的头发,也没有干扰她的视线。

她逐渐降下车速,把车靠边,最终在安全的区域停了下来。

她剧烈地喘着气,起伏的胸口昭示着挣扎,也昭示着恐惧。

如果刚才她一时慌了神,猛踩刹车,车绝对会因为巨大的惯性飞出去。

变形,起火,爆炸,最后把两个人都送上西天。

你是疯了吗她回头看着季怀沙,大声骂道。

你把车开成这样,到底谁疯了?季怀沙反问。

江盏水被噎住,咬着牙一拳砸向方向盘。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在她身后,季怀沙平静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江盏水矢口否认。

那你是说,我们素未谋面,你却想跟我同归于尽?

不行吗?我仇富,反社会。

行,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呢?

哭?

江盏水的心仿佛被榔头敲了一下。

她慌张地看向镜子,果然看见自己泪流满面。

双眼已经被愤怒和委屈盛满,眼泪源源不断,大颗大颗地榨出来。

她仰起头,两手扇风,大口呼吸,可是泪水止不住。

后座又递来一包面巾纸。

她还是没领情。

这次季怀沙没有收回手: 用吧,这个不贵,心某印的,一块五。

江盏水破涕为笑,但下一秒,笑容又被眼泪冲垮。

她的泪腺过于发达,泪痕像宽粉一样挂在卧蚕上,一股股儿,一道道儿,全流到下巴上。

看她这样,季怀沙冷不防说: 擦擦吧,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白用我的纸,也可以微信给我转账。

江盏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哭着说: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

你已经想不起来我是谁了,但是不耽误你想泡我,是吗?

季怀沙的教养很好,他没有仗着自己是一个有钱的美男子,就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再居高临下地讽刺: 就你这样的大众脸,我泡你有什么劲?

他只是疑惑地反问: 我想泡你,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江盏水吸了吸鼻涕,说: 你刚才不是在变相管我要微信吗?你想加我好友,才让我给你转账

季怀沙听后,又低头按了两下手机,片刻后把屏幕亮给她看: 小姐,我们可以使用收款码。

江盏水又一次哽住,顿时觉得丢人。

她从他手中夺过纸,拽出两张,分别按在自己的两只眼睛上。

季怀沙没有挖苦她,反而更加好奇: 我到底干什么了,才让你把我预设成这种人?

江盏水没有回答。

她张着嘴,不时哭出一声,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乌鸦。

或者是小百灵,毕竟她的声音挺好听的。

季怀沙看着她,在记忆中搜索着她到底是谁。

自己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伤害了她,才让她刚刚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现在又哭成这样?

想着想着,他的手机响了,自动连上车里的蓝牙,显示是个未知号码。

电话接通: 喂,您好,请问是季先生吗?

我是季怀沙,请问您是哪位?

平台这边显示司机没有按时把您送到目的地,请问是什么原因呢?有任何情况,您都可以跟我们投诉建议的。

季怀沙没有立即回答,探头看了江盏水一眼。

她还在哭,抽抽嗒嗒的,两只手依旧按住眼皮上的餐巾纸。

季怀沙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轻声说: 嗯,是出了一点状况。

瞬间,江盏水的心悬了起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她就要被投诉了吧?

代驾这份工作,也要丢掉了吧?

搞不好……还要蹲大牢。

能怪谁呢?都怪她自己冲动。

她刚刚差点杀了人啊这可不是一时糊涂,这是犯罪未遂

她这个恐怖分子潜在罪犯

江盏水遮住双眼,等待着属于她的审判。

是出了一点状况。她听见季怀沙说,我喝多了,在路上吐了,耽误了不少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怀沙挂了电话,而江盏水依旧捂着眼睛。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她差点用恶意的谋杀,终结了季怀沙的生命。

季怀沙却用善意的谎言,保住了她的工作。

她浑身都在抖,上牙紧紧咬着下唇,连哭都没声音。

为什么?她轻声问,语气带点嘲弄,混蛋当够了,现在想当圣父了?

季怀沙将她的手从眼睛上拽了下来。

这个动作对于陌生男女来说,着实有点暧昧,暧昧得有点冒犯。

但季怀沙想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他得以解读她,解读今夜,唯一的窗口。

我对你来说是混蛋吗?他问。

难道不是吗?你把我……

江盏水说了半句又后悔,激动强行扭转成沉默。

我把你怎么了?季怀沙追问。

江盏水用那张擦过眼泪的纸擤了一把鼻涕: 我不想说了,就是突然不想说了。

可是我想知道。季怀沙的态度并不强势,反而诚恳,和缓,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真的,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

这句话又激怒了江盏水,她的脸上瞬息万变,愤怒,悲伤,委屈,最后停留在自嘲。

你当然不会记得了。

那要不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怕我猜错,你会更伤心。

没必要了,不记得就算了。

见她如此坚持,季怀沙选择让步: 好,你不想说就不说吧。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江盏水一愣,泪眼带着错愕: 什么?

既然我那么严重地伤害过你,那你刚刚……他做了个飙车的动作,解气了吗?可以原谅我了吗?

这下江盏水彻底抓狂。她从驾驶座上回头,大喊: 住口住口季怀沙你住口吧,别装好人了

与她的疯狂不同,季怀沙很是淡定。

你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们的确是见过面的。

那又怎么样她尖叫道,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也许一切都是我编的,我只是穷疯了想讹诈你我还可能是个反社会分子,我刚刚差点把你杀了你应该报警,而不是请求我的原谅

不,你不是的。季怀沙隔着座椅,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看起来,也是个没有做过坏事的人。

面对他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赞美,江盏水并不领情。

她抱着头,绑好的马尾辫被抓得一团糟: 收起你这副圣父的嘴脸,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你到底要怎样?

此时此刻,她甚至说不明白,她到底是因为对方的伪善而愤怒,还是因为对方的真善而恐惧。

她好害怕季怀沙真的是一个好人。

善良,温和,宽容……如果今晚的季怀沙才是真实的,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好的一个人,她还可以继续恨吗?

被魔鬼伤害的人,可以投入圣父的怀抱。

那被圣父伤害的人呢?该向谁祷告?

给我钱吧。

江盏水前一秒还在发疯,下一秒,却好像忽然从这种庞大的情绪里解离出来。

手不抖了,眼泪也不流了,只剩那一抹冷笑,还残留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说想取得我的原谅吗?给我钱,我就原谅你。

季怀沙静静地看着她。

于是江盏水的脸上嘲讽更盛: 怎么?歉意是十足的,但是要钱是不行的?

季怀沙这才微笑,摇了摇头,又一次拿出手机: 如果金钱能补偿你,能让你好过一点,那当然可以。

慢慢地,慢慢地,江盏水的一切表情都消失了。

她冷漠地看着对方: 你真有病。

嗯,你就当是吧。季怀沙点开微信,收款码。

江盏水亮出手机,讽刺道: 不知道季总想怎么打发我这个臭要饭的呢?

别这么说,你要多少?

江盏水开了个自认为很高的数字。

一万块。

她住的合租房,房租是一千二,她觉得贵,便又找了个人平摊这一间屋。

一个月六百,她在这座城市,暂时拥有了半张桌子,和半张床的使用权。

有了这一万块,她下个月就舍得多加一点钱,换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单间了。

季怀沙没有讨价还价,干脆地在 1 后面按下四个 0,即将输入密码。

见不得他这样轻松,江盏水改口道: 十万十万块

季怀沙的手指顿了顿,在后面再加一个零,然后又去输密码。

一百万我要一百万

这下,季怀沙抬起头来,看见江盏水又在哭,脸涨得通红。

她狮子大开口,叫价水涨船高,可她的表情却并不是贪得无厌的。

她的表情是痛苦的。

很显然,她在为自己敲诈勒索的行径感到羞耻。

季怀沙摇了摇头: 一百万不行。

瞬间,江盏水有些得意地昂起了下巴,得逞地说: 那我就不用原谅你了。

微信转账有单日限额,最多只能二十万。顿了顿,他退出微信,打开了备忘录,或者你把卡号告诉我。

江盏水愣了两秒,然后当着他的面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自虐,她是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

看见她自己扇自己,季怀沙终于不那么淡定了,他抓住她的手腕: 真的,真的有限额。

江盏水硬生生抽回了手,茫然地问: 你知道一百万是多少钱吗?是很多很多很多钱。

是的,所以才被限额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一百万

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这下江盏水不哭了,她哈哈大笑: 你有病吧

季怀沙耸了耸肩: 还好吧,一百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江盏水仇富之心乍起: 我有点想吐。

季怀沙点头: 我也是。

话音未落,车门猝然打开,又重重砸上,将呕吐声隔绝在外。

江盏水坐在车里,扭头看向窗外,季怀沙蹲在路边,扶着树吐,样子像是一条没教养的野狗在撒尿。

她挪开目光,转而把后视镜掰向自己。

真是一张过目即忘的脸啊,她想,或许真不能怪别人把她忘了。

况且她和季怀沙之间的恩怨,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既不牵扯巨额的债务,也不涉及桃色的秘闻。

对于季怀沙来说,那恐怕真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无足轻重的事。

有多么小呢?小得就像衣服上的一片雪花。

季怀沙吹落衣服上的一片雪花,雪花落下,引发了千里之外的雪崩。

江盏水就死在这场雪崩里。

2.

江盏水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名叫沈嫣。

沈嫣从小就是缪斯级别的大美人,高考后的暑假,两人一起去旅游。路上,沈嫣被星探发掘,成了明星。

成名之后,她把江盏水带在身边做助理,江盏水借此见了不少世面,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季怀沙。

季怀沙和沈嫣是同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两人算是球友。江盏水每次开车去接沈嫣,都能顺便看见季怀沙。

但季怀沙大概从未见过她,因为她总是戴着鸭舌帽,坐在黑乎乎的车里。

可人大概真的是肤浅的视觉动物,她竟然控制不住,对他一见钟情。

她知道自己和季怀沙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暗恋也很好。

暗恋是向上攀爬,又向下滋长,能贯穿两个世界的藤蔓。

她不必顾忌什么门户,也不用担心什么道德——幻想是穷人的镇痛剂,她可以随心所欲,把对方想象得天下第一好。

好到愿意忽略她的寡淡,她的贫穷,她的弱小和自卑。

好到愿意给她爱情。

只要她演好这场独角戏,永远秘密地暗恋着,他们俩就可以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在三个月前结束了,她的暗恋碎成粉末,再也拼凑不起来。

沈嫣的公司说想给她录一首歌,但沈嫣天生五音不全。

江盏水安慰她: 没事,现在修音技术很先进的。

公司为了赚钱,真是什么都想掺合一脚,我压根就不会唱歌。你唱歌那么好,你才应该出道。

唱歌是江盏水为数不多的特长。

她有一个从大学就开始经营的自媒体账号,大概十万粉丝,平时会发一些翻唱视频,不过不露脸,只用一个卡通贴图替代。

这个账号,她保密得很好,连沈嫣都不知道。

她也不打算让沈嫣知道——她是个很小心,很自卑的人,越是喜欢,藏得越深。

苦心经营的账号是如此,苦心爱慕的季怀沙也是。

她转移话题,摘下口罩: 沈嫣,我下午想请假去个药店,脸过敏了。

沈嫣吓了一跳,捧着她的脸: 你怎么不早说?这么严重

不严重,开点药就行。等你录完音,我把你送回家就去,来得及。

不行,我现在就让人送点药。

江盏水刚想阻拦,但沈嫣的微信已经发出去。

对方秒回: 你脸过敏了?

不是我,是我好朋友小江。

哦,你那个助理?顿了顿,对方又补上一条,没事,不是你就行。你那脸可不能过敏,那么金贵。

沈嫣飞快地把手机扣在自己胸前,但来不及了,江盏水已经看见了。

小江,我……她尴尬地笑着,却又忽然发怒,对着手机大喊,分手吧,以后别给我发微信了我看见你就恶心

江盏水倒是很平静: 没必要,沈嫣,你男朋友也没说错。

不是的小江,你不要听他乱说,他懂个屁你很可爱,很漂亮,真的你等会儿,我再找别人帮你拿药……

成年人的谎言,哪怕是善意的,也会越描越黑。

沈嫣闭了嘴,江盏水也沉默下来。

老实说,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受伤。

可她的脸也确实没有女明星金贵。

每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平凡,她就会想一遍季怀沙。

一个堪称美丽的男人,英俊,又很高贵。

她幻想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假装自己是王子魂牵梦萦的灰姑娘。

然后,叮,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撞响。

仙女教母收走了舞裙,南瓜马车是老鼠变的,水晶鞋会掉落,是因为本来就不合脚。

季怀沙对她而言,不是王子,而是明知会失效,却仍想试一次的魔法。

他是每晚点,插播在热门电视剧中间的珠宝广告。

按时出现在江盏水的生活里,她却永远也得不到。

沈嫣,我可以问你点事吗?江盏水问。

你说呗。

你那个朋友人好吗?

沈嫣没反应过来: 你说的谁?

季怀沙。

他人很好啊,绅士礼貌有风度,还经常做慈善,家世清白,工作能力也强,长得又帅,啧啧啧,简直就是钻石王老五......

江盏水点点头,忽然心情很好地笑起来——其实沈嫣后面说的话,她都没怎么听进去,只记住个人很好。

暗恋可真方便啊,她的暗恋对象不用爱她,人好就行了。

看见她笑了,沈嫣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我跟你说,这里的录音设备特别高级,你真应该试试。

江盏水看向录音室,有点心动。

她平时在家录音的那套设备,是在二手网站淘的,勉强能用,偶尔会有点接触不良。

她也想用用好东西。

可以吗?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这点小事我能做主,这里负责人是我朋友。

于是江盏水走进了录音室,戴好耳机,把眼睛闭了起来。

伴奏响起,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歌——《明天会更好》。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唱完最后一句,她睁开眼,看见沈嫣在笑着给她比大拇指。

她也笑了,紧接着,门被推开,季怀沙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江盏水像是沙滩上的鸵鸟,掩耳盗铃般地紧闭双眼。

她想赶紧把口罩戴起来,但口罩放在录音室外的桌子上。

录音室四周隔音,她的心跳咣当咣当,比鼓还响。

她忍不住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看见季怀沙走到了沈嫣身边,而沈嫣正在播放她刚刚录的那首歌。

怎么样?不错吧?沈嫣略带炫耀地看向季怀沙。

季怀沙并没有顺势赞美这段歌声,而是问: 你录的?

我唱歌五音不全,这是我朋友录的,哝

沈嫣一扬下巴,指向了录音室里的江盏水。

江盏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闭着眼不去辨认季怀沙的唇语。

老实说,她觉得季怀沙是会夸她的,不论是出于欣赏,还是出于礼貌。

她对自己的歌声有信心。

她也对季怀沙的品德有信心。

录音室外,季怀沙拄着面前的操作台,朝她看过来,随身携带的挎包误触了某一个按钮。

于是他的声音,略带嘲讽的,冷漠的,恶劣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耳机里。

闭着眼睛听,以为是玛利亚在唱歌,睁开眼睛看,原来是敲钟人啊。

《巴黎圣母院》这样描写敲钟人卡西莫多:

丑到极点的相貌,几何形的脸,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参差不齐的牙齿……似乎上帝将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江盏水的手攥成了拳,她连发抖都不敢。

她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冲出去理论,哪怕她明明知道,自己真的没那么丑。

面对她暗恋多年的男人毫无保留的恶评,她只敢假装没听见。

沈嫣一愣,吃惊地看向季怀沙: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可季怀沙并没有停下来。

反正她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刻,恶毒,却面带笑容,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也烂了,居然还在唱明天会更好?

住口

住口季怀沙

闭上你的嘴

你看不到我的暗恋碎成粉末了吗?

我的爱情死掉了啊被你亲手宰了

我再也没法幻想你是个好人了。

我再也没法安慰自己,我也配得上好东西了。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的丑陋,不幸。

季怀沙,你凭什么那么好看呢?你凭什么那么有钱呢?

你凭什么对我说出这种话,还可以被说成是一个好人呢?

坏人你死掉就好了

3.

江盏水几乎忘了那一天是如何结束的。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季怀沙早已离开。

那个在沈嫣口中绅士,礼貌,有风度的人,忽然变身电锯杀人狂,把她的自尊和恋爱砍得稀巴烂。

她不是沈嫣那样的大美女,她没有资格体会他的绅士,礼貌,和风度。

那天之后,她辞去了助理的工作,因为她不想再看见季怀沙,就连偶然碰面也不想。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他杀了。

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原谅他。

辞去工作以后,沈嫣曾一度和她断了联系。

直到某天,她顺着手机推送的热搜点进去,词条是沈嫣翻唱经典歌曲《明天会更好》。

江盏水忽然觉得很可笑——那是她的声音,是她在暗恋死亡的那天,留下的绝唱。

因为这首歌,她成了丑陋的敲钟人。

季怀沙说的一点没错——太可笑了,她这种人,居然在唱明天会更好。

童话故事里说,美人鱼为了见到王子,被偷走了歌声。

原来丑人鱼也要被偷,众生真是平等。

歌声被偷走的当天,她接到了沈嫣的电话。

沈嫣哭着跟她道歉,说这是公司的决定,她拒绝过,可是不管用。

江盏水听着她哭,轻声说: 别哭了。

你骂我吧,小江,我太坏了

别哭了,我不骂你。顿了顿,她又问,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不跟我联系的?

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而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嫣发来一条链接。

小江,这个唱歌账号是你吗?网友都说和我翻唱视频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江盏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是我。你公司怎么说?让我删号吗?

不是,不是,他们想把账号买下来,假装是我的。沈嫣哭得更凶了,我真的太不要脸了,小江,我对不起你……你要钱吧,只要我能给得起,我就给你

江盏水轻而快地打断了她: 送给你吧。

沈嫣的哭声戛然而止,又再次爆发: 不行的,小江,不行的,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

我知道,我就是要你这样难受。江盏水平静地说,沈嫣,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辞掉了助理工作,又失去了翻唱账号,江盏水彻底变成了无业游民。

她换了手机号,搬了家,拉黑了沈嫣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并不恨沈嫣,只是看见沈嫣就会做噩梦。

她再也不想回忆那一天。

工作太难找,她不得不一边投简历,一边打起了零工。

白天送外卖,晚上跑代驾,周末在 KTV 里推销葡萄酒。

她做梦也没想到,今晚会在做代驾时接到季怀沙的单。

季怀沙不记得她,却说要给她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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