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和你相遇的机会

此时看着群消息，顾唯拿着这外卖，就跟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似的。

——小道消息，现在生活部在教学楼突击检查，据说还是会长亲自出马，所以点外卖的，注意了。

——江会长?他严厉可是出了名的

——没错，被逮了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忍住

——（瑟瑟发抖）

……

A 市的医大，是不允许外卖进校园的，但是止不住学生对外卖的热情，于是渐渐地出现了一种帮带业务，也就是学校里的学生利用自己的身份，悄无声息地帮忙把外卖带进去。

而顾唯之所以这么踌躇，是因为她不止帮带。

——订单即将超时。

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外卖员。帮送已经是大错了，如果再让生活部抓到自己违反校规在外私下兼职，那就不是一记处分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可好死不死，她这次的送餐地点就是教学楼，更悲催的是，这次的买家很有脾气，根本不同意出来取。可听着系统的催促声，顾唯只能再次给她打过去。

喂?

您好，我是刚刚的外卖员。

你到哪儿?别告诉我你还没送过来

您先别生气听我说。

顾唯的声音很冷静，以至于那边的人真的安静下来听她解释: 我这边收到消息，你们学生会的生活部正在教学楼那边突击检查，而且还是会长带队，如果现在我把外卖带进去，万一被会长当场抓住，我相信后果会非常严重。

对方明显被顾唯唬住。

可是……可是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顾唯继续说: 我会送进去，但是别在教学楼，就在教学楼隔壁的图书馆一楼走廊，那个通往地下车库的消防通道口，你到这边来取，怎么样?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行吧，就图书馆那边。

听到这里，顾唯松了口气。

好的，我大概三分钟后到。

不得不说，保安的眼睛真的很毒，从看到顾唯那刻起，就不断打量她手中的外卖，还有她这个人。顾唯没有遮掩，反倒大方地摘下口罩，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午后的校园很安静，所以顾唯的心跳声就显得很清晰，不过她之所以喘，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跑的，跟紧张没什么关系。

等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买家还没到。

——订单即将超时。

手机再次传来催促声。

此时周围很空，顾唯一个人站在这儿，反倒显眼了。

所以，不远处的那个人，目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

又等了一会儿。

当手机那句催促的女声再次响起时，顾唯果断决定再给买家打个电话。

嘟——

只响了一声，通话就被按掉了，紧接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出现在顾唯面前。

两人见面后，彼此心照不宣。

其实不只是顾唯，女孩也戒备得很，如果她早点知道今天生活部会突击检查，而且还是会长带队，她打死也不可能为了这口吃的冒这份险。

谁都知道，学生会会长江昱琛，历来公私分明手段严厉，她身边的人就曾经被逮到过，下场十分感人。

不过话虽如此，女孩拿过餐后，还是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卖家承诺额外赠送的小菜。

顾唯垂着脸，不去跟对方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她现在就想着对方赶紧提餐走人，她也好结束这个心惊胆战的一单。

因此，她才没有发现，女孩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如果顾唯此时肯抬头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此时眼前的女孩正一脸苍白地看着她的身后。

下一秒，原本已经被拿走的餐突然被塞回了手里。

顾唯一愣，再抬头时，女孩居然跑了。

喂你的外卖

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没点外卖

……

就这样，女生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怎么回事?

就在顾唯一脸莫名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在她的身后停下，而顾唯也终于通过玻璃窗，瞥见了身后的人。

顾唯被狠狠吓了一跳，因为两人距离实在太近。

对方很高，至少有 180 以上，顾唯的身高 170，与他面对面站着，脑袋似乎只到他的肩膀，所以顾唯想看清他的脸，就需要微微抬头。

一瞬间，顾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方胸前佩戴工作牌上，写着学生会，而会长那两个大字，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现在生活部在教学楼突击检查，据说还是会长亲自出马，所以点外卖的，注意了。

——江会长?他严厉可是出了名的

——没错，被逮了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忍住

……

张梓娟发的那些信息突然不断冒出来，在脑子里拧成了线，搅得顾唯心乱如麻。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唯有点垂死挣扎。

江昱琛不说话。

女生的脸上虽然有一丝丝不安的痕迹，但那清澈的双眸带着某种坚毅，直指人心。

于是，那抹熟悉的感觉，就更加清晰了。

随后，江昱琛把目光落在顾唯手上的外卖上，他的表情不像顾唯那么紧绷，轻薄的唇角轻轻抿着，看着也不像生气。

那你手上的外卖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唯掩耳盗铃般把外卖往身后藏。

再想起刚刚自己对那个女生的喊话……这几乎是人赃并获了。

不怪顾唯这么紧张，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在校学生一律不准在外兼职，晚上超过门禁时间回校也会被通报批评。

据说几年前学校就因为有学生在外兼职开店，引出一场风波，此后对于学生在外兼职这件事，学校变得很敏感。

而真正让学校出台校规的，是因为前两届有一位学姐，晚上在外面兼职当家教，有一次回来晚了遇上了几个醉汉，结果可想而知，警方找到人的时候，这位学姐不仅已经被侵犯，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最后这位学姐是抢救过来了，可是清醒过来的她无法接受自己被侵犯的事实，最后割腕自杀。之后学姐的家属将学校告上法庭，认为学校监管不力。那场官司学校败诉，赔了钱是其次，学校的名誉也因此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之后学校出了一条新校规，禁止学生在外兼职，否则从重处罚。

想到这里，顾唯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她，是不是死定了?

2

不然跑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唯就悄无声息地向后挪了一小步。

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任他学生会再神通广大，也不大可能找得到她这种无名小卒吧?

这么想着，顾唯稍稍冷静了些。

她依旧英勇地与他对视，准备伺机而动。

不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声音。

你说这几个人真是的，都知道要突击检查了，还这么明目张胆。

活该，现在被会长当场抓住，等着哭吧。

我去现在就在找我哭了

我劝你最好别理，会长的作风你又不是不了解，谁来都不好使，小心到时候连你一起批……话说，会长呢?

我刚刚看他往这边来了。

这动静，让顾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动手。

顾唯心想，赌一把吧，总比等死强

所以下一秒，她冲了上去，对着眼前的人奋力一推。

这力道有点大，直接让江昱琛整个人退了好几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唯已经闪进左手边阴暗的消防通道。

拐角的人恰好在这时出现了，看到扶着墙的江昱琛，有些莫名。

会长，你……怎么了?张耀迟疑地问道。

江昱琛瞥了一眼那个通道口，他露出惯有的笑容。

没事。他说。

这时，一个眼尖的女生看见了地板上有张白色纸条。

这是什么?

这时，江昱琛先一步蹲下把纸条捡起来。扫了一眼后，他一言不发地将纸条放进口袋。

走吧，去跟齐伟汇合。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

直到江昱琛走开，他们才连忙跟上去。

话说会长，你真的要走啊?一名男生问道。

嗯，辞职书已经提交了。

唉，你说一开始这学生会多难，现在被你管理得这么好，你却要走了。这时开口说话的女生，显得有些伤感。

别这么说，齐伟也很有能力，再加上你们从旁协助，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此时，队伍后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刚刚那张纸条，是外卖单吧?

嗯。

呵，又有人要哭了。

顾唯从消防通道跑到地下停车场，一路狂奔，一口气横穿了整个车场。等她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离图书馆最远的实验楼了。

直到确定没有人追上来，顾唯才靠在墙上，气喘吁吁。

说不惶恐是假的，但是此时内心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这种心理让顾唯在听到手机系统提示她接单后，又开始干活了。

不过虽然顾唯极力想要忽略下午发生的事，但是心情总归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这导致顾唯今天的送餐有点不专心。

这不，在高峰期的时候，顾唯差点跟一位同行撞上了。

再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12 点多了。

顾唯跟个特工似的，快速地在走廊移动，那戒备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大战一触即发。可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学校明文规定，晚上 11 点以后，学生就不准外出，违者将面临处分。

而她之所以现在还能进得来，多亏了实验楼后面的围栏有一根栏杆变形了，那个开口对顾唯来说，虽然进出勉强，但她纤瘦的身体还是能钻进去的。

回到宿舍前，她跑去车棚看了一眼那几只流浪的小奶猫。等到宿舍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黑漆漆了。顾唯以为舍友们都已经睡了，只是没想到，在她转身关门的时候……

你怎么又这么晚?张梓娟半死不活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空灵。

顾唯被吓了一跳。

在看清对方后，她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她和舍友的关系不算亲密，除了因为她是去年才搬进这间宿舍以外，还因为她生性如此，在旁人看来，她甚至有些冷漠。

话说，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早出晚归的。

没什么。

很明显，张梓娟也没打算深究，现在对她来说，睡觉才是正事。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道: 总之你自己注意一点啦，今晚已经有人被逮了。

被这么一提醒，顾唯内心被忽略的不安又在这个时候冒了泡。

你认识……学生会会长吗?迟疑了一下，顾唯问道。

你说我啊?张梓娟迷糊地指了指自己。

嗯。

开什么玩笑，那种大人物我哪里能认识。她又打起了呵欠。

顾唯想起，她们很经常凑在一起谈论学校的卦，于是又问道: 那你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这时，张梓娟终于察觉到顾唯的反常了。

平时不管线上还是线下，她们聊卦的时候顾唯都从来不参与，怎么今天突然对学生会会长上心起来了。

你怎么突然对会长这么感兴趣?

……顾唯一时间被问住。

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他逮住了?

多亏了这昏暗视线，顾唯脸上的不自然才没被看出来。

没有，只是……顾唯编了个谎，下午偶然听到几个人在说，他们今天拿外卖的时候被会长当场抓住的事。

啊?真的假的?谁啊?卦细胞觉醒，张梓娟更精神了。

我不认识，只是无意间听到了。

都当场抓住了，那必死无疑。

张梓娟的话太刺耳，让顾唯不自觉地皱起眉。

不过是这样的。顾唯继续说道，她虽然被抓住了，但是她趁着会长不注意跑开了，后面也没有人找上她……她觉得整个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会长又不认识她，就算学生会真的想追究，也找不到人吧。

呵。张梓娟冷笑: 天真了吧，现在学校到处是监控，学生会要是想查，什么人找不到。

……

张梓娟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顾唯的脑门上。

总之还是那句话，小心一点别被抓了，不然谁来都不好使。

……嗯。

今晚，顾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失眠了。

3

第二天。

因为是周六，整个宿舍的人都还在呼呼大睡，除了顾唯。

她是到后半夜才睡着的，但是强大的生物钟还是让她醒得很早。她没赖太久的床，因为她必须把接下来的课程好好预习一下。

不过还是很困，以至于她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有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唯不想再纠结了，因为再纠结也改变不了现状。

既来之则安之，能够逃过一劫自然最好，如果逃不掉的话，那就想想落网后，怎么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顾唯。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透过镜子，她看见沈薇也半死不活地趴在门上。

一大早的，你去哪儿呢?

图书馆。

那真是太好了待会儿你去图书馆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把一些材料带给周学长?他说他会过去，在休闲阅读区。

顾唯点点头，嗯。

沈薇一副激动的样子，居然过来直接给了顾唯一个熊抱。

顾唯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

沈薇是宿舍长，生性开朗，从她搬进宿舍起，沈薇就对她很热情。可顾唯独来独往惯了，哪怕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对于她这种时不时的亲昵动作，还是有些不自在。

之后，顾唯在临出门时，沈薇还交代她:

你顺便问一下周学长，他现在脚受伤了，肯定得请假，那咱们三班的助教是不是会换人，换谁。

周明凯是研一的学长，现在是顾唯她们班的助教。

知道了。

说完，顾唯拿着背包和那份材料准备出宿舍。

等等。沈薇又喊住她，你有周学长的联系方式吗?

顾唯如实地摇头。

我把他的手机发你，你要是去了没找到他，就给他打个电话。

嗯。

还有还有，替我关心一下周学长，看他的伤怎么样了，告诉他我很担心他……总之帮我好好问候他，祝他早日康复。

说实话，顾唯还真不知道怎么去问候一个人，不过还是应下了。

这座城市的秋天风很大，可温度还是很蛮横。

此时的图书馆，静谧得如同凌晨的天空。同学们的翻书声，刻意压低的讨论声，甚至是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昱琛身着白色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即便在那个小角落里，也显得格外显眼。只见他单手托腮，骨节分明的手指蜷曲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的美感。

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滚……可是真的很养眼好吗?

所以你们其实冲会长大人来的吧。

切，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

你们小声一点，别吵到他了……

像这样的议论声他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依旧不为所动地看着那本《奈特医学全集》。

这时，周围传来一阵异响，很快，江昱琛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他一抬头，就看见拄着拐杖的周明凯。

你怎么了?

周明凯一听，不乐意了，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气音。

我说你是不是兄弟了，我打球受伤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闻言，江昱琛点点头，表示现在知道了。

轻描淡写的模样，让周明凯忍不住飙血压。不过一想到待会儿要有求于他，又忍了下来。

只见他装得一副艰难的样子，坐到江昱琛的对面，开始打感情牌。

阿琛，咱们是不是兄弟?

江昱琛没理他。

现在兄弟有困难了，你当兄弟是不是该挺身而出?

……江昱琛依旧没理他。

更何况，你兄弟有可能变成你未来姐夫。

有屁快放。

江昱琛说得干脆，周明凯也不再拐弯抹角了。

我想让你去三班替我当一个月助教。

周明凯和江昱琛从大一就同一个寝室，之后一起考研，在外人眼里，两人的关系铁得都快能结婚的那种。

鉴于江昱琛平日里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周明凯重申了一遍。

我这学期在肖教授那边当助教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江昱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现在脚受伤了，得请假，你先去替我一个月怎么样?

你请假了，教授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就是肖教授让我找人的。周明凯说得可怜兮兮。

好吧，那不好意思，帮不了你。

……

周明凯想过对方会拒绝，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干脆。

你到底是不是兄弟了，这点忙都不肯帮?

不是不肯，是确实太忙。

你不是把学生会辞了吗?现在就剩研学的事情了，还能忙到哪儿去?

就是因为时间不够用，我才辞了学生会，你现在让我去替你当助教，那我这学生会跟没辞有什么区别?江昱琛双手抵着下巴，面带微笑声音和蔼地阐述事实，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

救命啊，我要溺死在那个笑容里了

矜持一点好吗?

你还是擦一下口水再来说话吧

……

周明凯还是不死心，讨价还价道: 不然……三周?

江昱琛直接无视，重新看起书来。

你……

嗡——

就在周明凯还想开口力争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看着屏幕的陌生号码，周明凯皱了一下眉，还是接了起来。

喂?

你好，请问周明凯，周学长吗?

那头清冷的声音，让周明凯愣了一下，我是，你是……

我是沈薇的舍友，她让我帮她带点材料给你，可是我在阅览区没找到你。

听她这么说，周明凯随即站起来四下张望。

我在靠近实验楼这侧的窗户这边……周明凯边说边找寻手机那头的人。

很快，他就看到不远处打电话的顾唯。

你再往里面走一下，我在你左前方。

说着，顾唯也看见他了。

结束通话后，顾唯压低着脚步声往里走。此时，一心想完成任务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明凯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4

一见面，顾唯就压着声音单刀直入。

周学长你好，这是沈薇让我带过来的材料。

……倏地，这道熟悉的声音让江昱琛平静的双眸动了动。

原来是你啊，顾唯。

周明凯这么熟稔地跟她打招呼，倒是顾唯没想到的，因为周明凯虽然是病理实验课的助教，但是两人基本没什么接触。

是这样没错，顾唯很独立，能力也很强，基本用不上他这个助教。

可她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冷艳美人，想不被注意都难，毕竟人都会被好的人事物吸引，周明凯也不例外。

这时，顾唯想起沈薇刚刚交代的话。

可……从小到大，她跟旁人交流，似乎都会莫名其妙地错开频道，久而久之，她觉得与人交往是一件费劲的事情。

更别提让她去关心问候一个人了。

所以对于现状，她想到了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周学长，有件事情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顾唯颇为认真的语气，让周明凯有些莫名。

什么事?

刚刚我来之前，沈薇说很担心你的伤，让我替她好好问候一下你，但是我想，与其我在中间传来传去，不如你们直接沟通，这样更省事，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你觉得如何?

……

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给沈薇打电话，你们自己去说吧。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阵很浅很浅的笑。

也正是因为这声笑，让顾唯终于注意到周明凯身后的那个人。

猛地，当看到那张脸时，顾唯的头皮瞬间麻了一下。

不近不远的距离，江昱琛正看着她，唇角还有未消散的笑。

为什么这个学校这么小?

强烈的不安让她想掉头就走

周明凯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脸上也是一副好笑的表情。

不用麻烦，你跟她说下，我没事就行了。

我知道了。顾唯匆匆说完，准备走人。

只是，她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维持表面的镇定，硬着头皮问道: 沈薇还让我问你，她说你受伤了，是不是会请假?如果请假了，新助教找到了吗?

自始至终，顾唯都不敢再跟江昱琛有任何目光接触。

这下，周明凯语塞了。

而在他沉默的几秒，顾唯难熬得像几个世纪。

反观江昱琛，此时跟顾唯的神情截然相反。他悠闲地双手抱臂，毫不避讳地直视跟前的人，眸底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看着顾唯那张因紧绷，而显得冷若冰霜的脸，他那好看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时，周明凯终于说话了。

你先回去告诉沈薇，我会请假一段时间，但是助教的人选还没确定，确定了会提前在班级群通知的。

知道了。

匆忙应下后，顾唯转身离开。

会这么轻而易举撞见江昱琛这件事，显然给顾唯带来不小的惊吓，导致她连图书馆都没有待，直接回宿舍了。

听到动静，沈薇从床上爬起来，有些莫名。

顾唯，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去图书馆自习?

忘带了点东西。顾唯搪塞道。

哦。沈薇打了个呵欠，继续问道: 那你东西帮我给周学长了吗?

嗯。

谢了。沈薇点点头，又倒回被窝，随口一问，那助教呢?周学长怎么说?

周学长会请假，不过助教的人选暂时不清楚，到时候确定了，他会提前在群里通知。

那……

沈薇还想问点什么，可是顾唯已经转身走进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顾唯紧绷的双肩就垮塌了下来，她靠在门上，双眼无神，表情无力。

要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活下去，还真是不容易……

猛地，顾唯被某种冰冷击中，她匆匆走到洗脸池将水龙头打开，接着弯腰用冰凉的水，狠狠地给自己洗了一把脸。

于是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了。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要用卫生间的张梓娟被吓了一跳。

顾唯，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顾唯自顾走开。

看着顾唯的背影，张梓娟忍不住在心中轻叹。

总是冷冰冰的，跟个冰块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顾唯的心情还是大受影响，连看书都不专心。到后面她索性不看了，直接打开系统开始接单。

她需要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让心里的不安有机可趁。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她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在送单路上解决的。

等她觉得累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她打算送完这单就休息，不然身体真的会吃不消。

啊——

也多亏了这声尖叫，顾唯才能在这么密集的群租屋里，精准地定位到买家。

——妈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贱人我*你妈的

比起男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声，女人的哭喊显得更加尖锐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具碰撞的声音。

很大的动静，可是屋外还是很平静，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至于是都出去了，还是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唯不算，她现在会站在门口，是为了送餐的。而她现在没敲门，纯粹也是因为想着，等里面的动静小一些，不然现在敲门声只会被男人折腾出来的动静掩盖。

敲了也是白敲。

约莫过了两分钟，里面的声音小了一些。

顾唯终于伸出手，在门上敲了几声。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里面的动静并没有消失，只不过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那令人嫌恶的声音，瞬间大了好几个分贝。

当透过门缝，看到那双稚嫩的脸庞时，顾唯终年冷淡的脸庞，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她公式化地说道。

小孩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唯数秒，接着将手从门缝伸出来。比起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小孩手掌颤抖的动静，尤为明显。

只是小孩的手还没碰到外卖，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扯走了。

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门被完全打开了。

顾唯垂下眼皮，不去看对方的嘴脸。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她依旧公式化地说道。

男人一改刚刚狰狞的嘴脸，笑呵呵道: 谢谢哈。

不客气，有垃圾要带吗?

不用不用，你们也不容易，哈哈……

如果没有听到刚刚的动静，估计没有人能想到，刚刚屋子里，那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窝在墙角哭的女人，会是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男人的杰作。

送完这单后，顾唯回了学校。

没想到，今晚的宿舍倒是意外地热闹，除了舍友以外还有两个其他宿舍的女孩。只见她们围在一起，表情激动得不得了，其中一个女生就差跳起来了。

顾唯没去打扰，而是默默放下自己的包。

顾唯，你回来了。沈薇抬起头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嗯。

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打招呼，不曾想，沈薇直接奔来，浑身上下都透着难掩的兴奋。

你知道咱们班的新助教是谁吗?

冷不丁地，顾唯的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谁?

学生会会长，江昱琛

……

猛地，顾唯的心狠狠一沉。

5

第二天的病理实验课，除了顾唯，其他人都起了个大早。

快点快点起床了再不起床就真迟到了

沈薇站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摇着还蜷缩在被窝里的顾唯。

而张梓娟和白可欣已经走了。

其实顾唯醒一会儿了，可……就当她在逃避吧。眼下，她还真的没有做好见到那位学生会会长的准备。

可是现在不起又不行，再赖下去，真会迟到的。

赶紧的，快去刷牙洗脸

沈薇直接把人往床下拉。

其实沈薇大可不必等她，可看她这么热情，顾唯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哪怕她还是有点吃不消。

最后在沈薇的催促下，顾唯不紧不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其实沈薇的妆已经很精致了，可是顾唯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还在修自己的眉毛，到后面，变成顾唯在等她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沈薇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眉笔。

怎么样?好不好看?沈薇很认真地问。

嗯。顾唯也答得挺认真的。

大概是她素面朝天的关系，沈薇觉得她现在还没有睡醒。

走吧走吧，真迟到了。末了，沈薇将顾唯推出宿舍。

下了楼没多久，就有几个女生朝她们走来，她们跟沈薇是同个社团的，至于顾唯，生性寡淡，在外人眼里，甚至是清高，所以大家都默契地跟她保持距离。

听说你们换了助教，是江会长?

是啊。沈薇一改在宿舍激动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小事，怎么都传到你们那儿去了。

苏珊第一时间说了。

呵。明显是一个不屑的表情。

一路上，几个女生围着沈薇说了好多，还说让沈薇帮忙拿到江昱琛的联系方式之类的。顾唯则把自己置之度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江昱琛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无形的钝器，轻轻重重地敲着顾唯此时脆弱的心脏。

而这种感觉在越靠近教室，就越强烈。

刚进教室，顾唯就听见有人在叫她。

顾唯。

是同班的庄晓飞，挺热情的一个男生，也很喜欢帮助人。

至少在顾唯看来是这样的。因为这一年多下来，他在课业上帮了顾唯不少忙。

喏，上节课理论课的笔记。男生说道。

这不，最近她因为送餐，在课业上耽误了不少，本来想找宿舍的几个女生求助，却发现这几人做的笔记比自己半睡半醒情况下写还惨不忍睹。庄晓飞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件事，又伸出了援助之手。

谢谢。顾唯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

都这么熟了，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庄晓飞笑了两声后，半开玩道，不过你到底在忙什么呢?怎么总感觉没睡醒似的。

……

顾唯没有回应，只是抿了下唇，离开前又道了句谢。

上午的第三节课就是病理实验课，教室在实验楼。

沈薇一反常态地抛下顾唯，早早地就去了教室。看顾唯落单，庄晓飞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又拉了拉衣角。末了走到顾唯的身旁，用爽朗的声音问道: 顾唯，怎么一个人?

……

庄晓飞的声音将顾唯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若有似无的声音，加上没什么表情的冷艳脸庞，给人一种很冷淡的感觉。

正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大部分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可庄晓飞却不讨厌，甚至……是喜欢。

那……他试探道: 一起走吧?

顾唯心无杂念，于是点了点头。庄晓飞却隐隐激动了，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庄晓飞很健谈，一路上说了好多话。不过顾唯表情平淡，偶尔接一两句。无可避免的，他提到了江昱琛，这位风云人物。

也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顾唯沉寂的瞳眸才出现一丝波澜。

很明显，不只是女生，连男生都对他赞誉有加。

从沈薇那些女生嘴里说出来，这位江会长是长得帅、没架子，而从庄晓飞这里，顾唯听到的是，做事严谨、能力强……

顾唯越是听下去，表情就越发严肃。

他是如此深孚众望的人，这也意味着，只要他想深究，哪怕手上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也能在第一时间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顾唯的脚步越来越慢。

很快，两人到了实验楼。

没想到的是，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看见他。

此时教室门口被几名男生女生拥簇着的人，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会长。

没办法，那道身影太显眼，顾唯想忽略都难。

顾唯你看，那就是江会长，我们的新助教。庄晓飞声音激动，那兴奋样子，甚至大有把她拉过去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顾唯现在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可能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对方面前。

谁料……

江学长庄晓飞忽然大着嗓门喊道。

顾唯的心中立即警铃大作

出于躲避的本能，她下意识地扯住庄晓飞肩膀的衣服，让他挡在自己面前。庄晓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扯得站住了脚，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就看见顾唯正弓着腰，像做贼一样躲在自己的背后。

这下子，庄晓飞不敢动了，最后任凭顾唯就着这个姿势，扯着他往教室走。

她自认为抓住了个肉盾，遮挡着她进了教室。殊不知，这样的反常只是让她更显眼。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顾唯在庄晓飞这样诡异的掩护下，走向了教室的后门。

这其中，当然包括江昱琛。一开始，对于顾唯这种举动，江昱琛有些莫名，只是很快心里又隐隐有个答案。

而在接下来的课程上，也证实了江昱琛的想法。

6

今天，原本总会留空的前排，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此刻江昱琛站在讲台上，一袭白衣，看起来好像会发光。台上下已经出现很多星星眼了。

倒是顾唯，今天很反常地坐在最后排，换在之前，沈薇会凑过来跟她一起坐。可是今天，沈薇也坐得很靠前。虽然她不像苏珊那么张扬，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她今天积极很多。

响铃后，肖教授提着手提包进来了。他一进来，教室立即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了吧，你们周师兄前两天受伤了，暂时请假，在他请假期间，就先由你们另一个师兄，江昱琛帮忙暂代助教一职。

说这话时，男人微微侧身，看向离讲台一侧的男生。

不知道谁起了头，教室响起了一片很热烈掌声。

见状，肖教授揶揄道: 看来你们这个江师兄，真的很受欢迎啊，我可听你们周师兄说了，他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请过来的。

呵呵——

坐满女生的前排，飘出了一片笑声。

顾唯的表情可远不像她们那么轻松，她甚至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埋得很深。

因此，她并没有发现，讲台上那道目光，从进教室后，就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节课是 PPT 讲解，肖教授站在屏幕的左前方讲解着内容，而江昱琛则坐在讲台一侧的座位上。

当注意力都集中在课上的时候，内心那抹不安暂时被顾唯抛在了脑后。

休息几分钟，下节课开始看标本。

肖教授的话音一落，同学们也跟着松懈下来，周遭陆陆续续是伸懒腰、打呵欠的声音。

就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江昱琛又被围住了。

是苏珊为首的几个女生。

江学长，你进下班级群吧，后面有事请教也方便。苏珊点开了班级群的二维码。

江昱琛也大方，拿出手机，扫码进群，动作干净利落。

看到江昱琛进群的动静，几个女生双眼明显亮了一下。

这时，苏珊又大着嗓门说道: 先说好了，没事可别骚扰人家江学长。

听到这里，沈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下意识地想找顾唯吐槽，可是转身才发现身边的人不对。

没多久，上课铃响了，学生们六人一组，各自就坐，此时摆在顾唯面前的是一台显微镜，江昱琛开始发标本，于是安静的教室里，开始时不时响起一些女生柔柔的、甜甜的谢谢江学长。

很快，大家的手上都有一盒标本，标本不少，有十几二十片。

都拿到标本了吧?肖教授问了一句。

是。大家异口同声。

那按照上节课学习到的内容，开始观察吧。

闻言，学生们都各自低头，开始操作桌上的显微镜，顾唯熟练地打开显微镜，专注如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有意无意地吸引着某人的目光。

咦，好奇怪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顾唯旁边，传来苏珊困惑的声音。

在她身侧的一位男生，好心地想帮忙看看，可是苏珊却直接无视，看向江昱琛，江学长，我的显微镜好像有点问题。

江昱琛走了过来，问: 怎么了?

我把标本放进去，但是用显微镜看的话，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细听的话，那声音似乎还带着些委屈。

江昱琛看了一眼，很快把显微镜的灯打开。

可以了。

噗……苏珊难为情地笑了笑，好尴尬啊。

她的表情可看不到一丝尴尬，满眼堆笑倒是真的。

见状，沈薇直接把白眼翻进天灵盖。

江昱琛没有过多言语，倒是顾唯的神情让他有些在意，只见她翻着帆布包，好像在找着什么。

怎么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顾唯有些措手不及。

没事。顾唯故作镇定。

江昱琛继续问道: 什么忘带了?

顾唯依旧倔强，没什么。

……

江昱琛看了看顾唯，又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便走开了。

顾唯暗自松了口气。她继续翻起了布包，可是很明显，自己确实忘带了。

在看标本时，需要把自己观察到的用红蓝铅笔绘图，可是顾唯反常地犯了这个低级的错误。

笔忘带了。

这不能怪她，江昱琛成为新助教这件事，很难让她无动于衷。

就在顾唯为自己这种懊恼的时候，两支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先用我的。

……

微微蜷曲的手指，指节分明，明亮的日光下，白皙的手背上，那青色的脉络似乎要穿透皮肤。

顺着那手的方向看去，依旧是这张倾倒众生的脸。

若换了是平时，在这种情况下顾唯一定会坦然地接受助教的帮忙，并且大方说句谢谢，可是此时江昱琛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助教。

他是学生会会长，是亲眼目睹她违反校规的执法者，将来还可能是给她定罪的判官……

此时此刻，任凭顾唯的内心再强大，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他，更别提与他有什么牵扯。

于是在短暂的天人交战后，顾唯冷淡道: 不用了，我同学那边有。

说完，她走向离她最近的庄晓飞。

果然，她在躲着自己，并且很抗拒的那种。

江昱琛看着离去的顾唯，眸色含义不明。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小声议论了。

我去，这朵高岭之花，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是啊，连江学长的面子都不给。

有必要这样吗?人家学长也是好意。

就是，有病。

你们懂个球，这才叫刷存在感……

对于顾唯这种刻意的回避，江昱琛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在临下课收标本的时候，江昱琛低声在顾唯的身旁说道: 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7

江昱琛的话像块石子，投进了顾唯内心那座深潭，泛起涟漪之前，还溅起了一小片水花。她毫无避讳地看向他，清澈的眸里，有戒备，有探究。而更多的，是隐隐冒出来的惊讶。

或者，说惊喜更准确些吧。

他的意思，是不是要跟她私下谈?

肯私下跟她谈，是不是表示，她还有救?

顾唯刚想说点什么，但是江昱琛比她先一步考虑到，眼下的时间场合，都不适合谈那件事。所以在旁人注意到之前，他又开口: 加我微信，在班级群里。

说完，江昱琛就拿着标本走开了。

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顾唯从一开始的刻意回避，变成了明目张胆地直视。她就这样盯着他，都快把江昱琛盯出一朵花来了。

下课铃响起后，她看见江昱琛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拿出手机。

这时，顾唯也像想起什么一般，从包里将手机翻出来，跟着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里的班级群。

可……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跟她谈?

这是不是他的一种手段?因为苦于无证据，没办法给自己定罪，所以给自己来一招请君入瓮?自己要是真的跟他见面了，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不对不对。

顾唯转念一想，他堂堂的学生会会长，不至于这么狗吧……

不管怎么样，顾唯很想这件事有个了结，不然这就像有个炸弹悬在胸口，让自己担惊受怕。

在一阵短暂的思考后，她给江昱琛发去了一条信息。

——我在启贤楼后面的露天篮球场等你。

午间的校园很空旷，也寂静不少。

自从去年篮球馆扩建完后，这个小球场就空了下来。此时外围长了一圈杂草，看起来有些荒凉。

顾唯却喜欢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果没事的话，她可以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整天。

刚刚只跟江昱琛说了在这个球场见面，但具体也没说哪个位置，索性待得显眼一点，他也好找。

只见她走到球场中央，席地而坐，两只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倾，仰面朝天，半闭着眼。

不一会儿，耳边一道细碎的动静，下一秒，一道阴影便覆盖过来，她睁开眼，表情带着一丝迷惘。

此时此刻，自下而上的视角，江昱琛正低着头看她，浅抿的薄唇似笑非笑。

顾唯维持着这样的坐姿看他，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江昱琛屈身蹲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坐直了身子。

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下，来很久了?跟课上清凛有力不同，此时江昱琛的声音显得有些轻，以至于顾唯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戒备与敌意了。

没有，我也刚到。她说，随即危襟正坐，因为她已经完全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见状，江昱琛也瞬间了然，他盘腿而坐，一副要与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我想确认一件事。江昱琛单刀直入。

……闻言，顾唯内心的不安又冒了头。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什么?

你这么躲着我，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上次的事指的是什么事，他们心知肚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可不必，因为我已经不在学生会了。

……顾唯一顿，看着他的表情给人感觉人畜无害。

沉默少许。

那……顾唯试探性开口，你不向学生会……揭发我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那么做。

为什么?

……

江昱琛盯着她眼数秒。

可，他找寻了好久，都没能在她那双纯粹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唇角依旧泛着一丝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只是那双墨眸却悄然爬上一抹黯然。

末了，他淡然一笑，不在其位，不司其职。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一下子将顾唯从连日来的惶惶不安解救了下来。顾唯终于不再那么紧绷，清澈的双眸里，那抹感激十分明显。

如释重负的同时，她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

顾唯不知道的是，她这句自认为简单的三个字，对江昱琛来说却沉甸甸，刚刚心里的那小片阴霾，竟散了些。

还有就是，对不起……

顾唯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让江昱琛有些莫名了。

怎么了?

就在刚刚，顾唯忽然想起上午课上自己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下课后，张梓娟的那通指责。自己似乎对江昱琛做了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就是你借我笔的事情……顾唯斟酌用词，想着能够给出对方满意的解释，当时我对你的态度不清楚，所以就想着不去跟你有什么接触，绝对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的，希望你别介意。顾唯说得认真，你放心，以后你借我东西，我一定会还的。

话一说完，顾唯就觉得哪里怪怪，可是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奇怪。

特别是对方忽然笑起来，让顾唯更加确定自己应该说错话了。

嗯，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距离有些近，他身上有股很干净的味道，就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里面充盈着的那种温暖气息。

顾唯发现这个人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一层薄薄的笑，包括他的声音，也总有种漫不经心的温柔，不刻意，像从骨子里冒出来一样。

而且……之前都没细看，他长得倒真是出奇的好看。

喵——

一声猫叫，将顾唯的思绪拉了回来。

循声望去，此时那只朝自己跑来的小奶猫，可不就是小灰。

不知道是这小家伙天生不怕人，还是认出顾唯，总之正毫不畏惧地往顾唯这边跑。

小猫可能真的认出顾唯，跑到顾唯的脚下喵喵叫，还用身体蹭着。

你怎么总是乱跑?顾唯将它抱起，一脸严肃，细看的话，眉间还有一丝责备之意。

这小猫哪来的?

一只母猫生的。

这回答，让江昱琛想笑，还是换个问法吧。

这猫你养的吗?

算是吧。顾唯说。

其实顾唯一开始养的是一只橘猫，顾唯叫它小橘。当然了，也不是刻意要养，起因是顾唯有次看到小橘在翻垃圾桶找吃的，顾唯便把手中的半个包子给它。后面，每次碰到它的时候，只要顾唯手上有吃的，都会投喂。久而久之，小橘似乎认定了顾唯，有次竟还跑到顾唯教室的走廊。

两个月之后，小橘的肚子越来越大，明显怀孕了。后面居然还消失了几天，再来找顾唯时，小橘的肚子消失了，它领着顾唯到自己的窝，就是那个废弃的自行车棚。

它生了 5 只小猫，可是有两只没活下来。顾唯一边摸着小猫的脑袋，一边说着，很平静的口气，听不出什么语气。

所以你现在养着 4 只猫?

顾唯摇摇头，小橘带我去看小猫没多久，就失踪了。

丢了吗?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吧。

依旧是很平静的语气，甚至有些寒凉，让江昱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顾唯从她的外套掏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的就是一些猫粮。

只见顾唯在地上放了张纸巾，随后抓出一小把放在纸巾上，小奶猫嗅了嗅，打了几个喷嚏，随后大快朵颐起来。

江昱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

少顷。

这猫，可能得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

什么?

江昱琛将小猫抱起来，仔细地看。吃美味被打扰，这小家伙似乎不高兴，冲着江昱琛叫唤着，奶凶奶凶的。

怎么了?顾唯问。

你看它的眼睛，眼周都有液体，而且看起来还有点红。

江昱琛这么一说，顾唯很快也看见了，小猫的眼周似乎有一层黏膜，有点发白，眼周内侧尤为明显。

先前见它们，大部分是在晚上，视线不好，看得也不仔细，所以一直没发现。

应该是感染了，有点发炎。江昱琛说。

顾唯恢复以往的严肃，思忖少许，她问: 你说给它滴点眼药水会不会好一点?

沉吟少许，江昱琛问道: 想听真话吗?

果不其然，顾唯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你看它，除了眼周的炎症以外，还有鼻腔。小猫在江昱琛的手上不安分地动着，鼻腔的内分泌明显增多，我怀疑是『猫鼻支』，就是猫传染性鼻气管炎。所以我建议，最好检查一下，让兽医对症下药。

这样……

可是……上哪儿去找一家经济实惠的宠物医院呢?

就在顾唯踌躇的时候，她又听到江昱琛说: 我有个朋友就是开宠物医院的，可以带去他那儿看看。

你朋友?

嗯。

顾唯冒出了一个想法，可以打折吗?

等问出口的时候才觉得，唐突了。

江昱琛勾着唇，笑道: 应该可以。

闻言，顾唯终于对江昱琛露出有史以来第一个笑。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亮的原因，这张单纯的笑脸，竟晃得让人有点睁不开眼，似乎这一地的阳光，都跟着变得炽热起来。

就在江昱琛走神之际，顾唯又认真地对江昱琛提了一个请求。

你能帮我一起再看看另外两只猫吗?

篮球场到车棚，有点距离。

至少对一只猫来说，这点距离够远了。

要不是一旁有江昱琛，顾唯真想对怀里的小奶猫再进行一顿教育。

小黑和三妹就很安分，都乖乖待着，认出顾唯后才从棚底下钻出来。很不幸，江昱琛检查后确认，这三只小猫都需要上医院。

看出了顾唯眼里的担忧，江昱琛主动道: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就把猫带过去。

顾唯自然是方便了，但是转念一想，又怕给对方带来不便，所以还是客套了一句。

我这边是没问题，不过你呢?如果不方便也不用赶在这个时候。

顾唯可没忘记自己听到了，他是个大忙人。

不会，就今晚吧。

对方似乎挺坚持的，顾唯也点点头，好，到时候我先来带猫，后面去找你。

嗯，不过……去哪儿找你?

到时候我们微信联系。

好。

很快，顾唯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她点开了江昱琛的微信。

我给你发下我手机号码，要是我微信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个电话。顾唯试探道: 可以吗?

嗯。江昱琛好脾气地应下。

微风下的树叶还是不停歇，沙沙沙……

顾唯垂着脸，鬓角的碎发干了些，风一吹，轻轻地扫在她的脸上。

江昱琛看着她，自始至终，目光都无意识地带着一抹缱绻。

他看她在发号码的时候，还一板一眼地在号码后面备注上顾唯两个字，他看她在微信上备注自己的名字，后面又像不肯定一般，问他，江水的江是吗?

嗯。他接着说: 日立昱，西赆南琛的琛。

江……他看她轻轻动着嘴唇，默念着: 昱琛。

……忽地，他的胸口重重地跳了一下。

晚上，顾唯和江昱琛约在东门见面。

沈薇想要扔掉的那个高鸟笼此时正好派上用场，笼子是不大，不过以那三只营养不良的小家伙的身形，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顾唯到的时候，江昱琛已经等在那里了。

没办法，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实在太显眼，顾唯一下子就看到他。

抱歉，让你等了。因为小跑的关系，顾唯喘得有些厉害。

没关系，我也刚来。说着，江昱琛示意自己的后座，上来吧。

……也就在这时，顾唯才想起来，自己的交通工具还在邹阿姨门口停着。

那个……顾唯是迟钝了点，但也觉得就这样贸贸然坐上江昱琛的后座，似乎太过冒昧了，所以她问询道: 你介意再等我一会儿吗?我骑我的电瓶车过去。

那我呢?骑着自行车在你屁股后面追你?

顾唯语塞。确实，这样好像不好……

不过顾唯又想到一个办法，那我用电瓶车载你。

你有两个头盔?

……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不仅会被警察叔叔拦在路口答题，你的车还会被拉到晋安区去。

江昱琛的话有理有据，让顾唯彻底无话可说了。

下一秒，顾唯也不纠结了，抬起一条腿就跨了过去，稳稳地坐在后座上。

江昱琛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个非常幼稚的想法。

怎么跟电视剧演得有点不一样。

呵，什么跟什么。

车子动起来的时候晃了两下，三只小猫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险，喵喵地叫唤着。顾唯连忙用手蹭了蹭笼子，安慰了一番。

江昱琛本来就挺显眼的，现在后座载着个女生，就更显眼，更何况她的手里还有一个鸟笼装着三只猫。

周围的目光，江昱琛没在意，而顾唯本来就迟钝，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这几只可爱奶猫上。

夜晚的街头有点吵。

江昱琛踩着单车，街上的霓虹，勾勒出他脸部柔和的线条，敞开的衣摆在夜风下轻轻摇摆，轻轻蹭着顾唯的手背。

在骑行了一站路后，顾唯终于想起问江昱琛，你朋友的店，远吗?

要是远的话，自己是不是跟他换着骑会好一点?总不能让人家太累了。

不远，那个红绿灯左拐后，再一百来米就到了。

那确实还好。

没想到的是，到了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前头的小车忽然急刹，惹得江昱琛也紧急刹车。

顾唯的脸就这样狠狠地撞了上了江昱琛的后背，她本能地扯住江昱琛的衣摆，好在车子晃了两下就停下来，而这一小阵骚动，又惹得三只小家伙喵喵叫。

怎么了?

好像……江昱琛看着前方，有人闯红灯。

前头的司机探出头来，气急败坏地骂着，身后不知情的其他司机开始按着催促。

一时间，喇叭声此起彼伏。

经过斑马线的时候，顾唯看到一辆送外卖的小电瓶还倒在地上，庆幸的是，没人受伤。

过了路口后，顾唯忽然听到前头江昱琛的声音。

以后不管再急，你在路上也要注意安全，撞上就不好了。

……顾唯顿了一下，很快明白江昱琛话里的意思，她说: 我没有。

嗯。

车子继续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路上，左侧的衣摆时不时传来拉扯感。

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了一条无形的线，轻轻缓缓地扯着他的心弦。

直到车子在宠物店停下，顾唯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一直拽着人家的衣角。

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江昱琛倒像没事人一样，停好车后，帮顾唯提过笼子，往店里走。

店的装潢很简单，可又有一种说不明的大气，白色的光板上只有两个大字，萌宠，几只可爱的小猫趴在萌字上，宠的一角则是几只伸着舌头的小哈士奇。

叮铃铃——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门檐上的铃铛发出的脆响，在此时显得格外清脆。

听到动静，前台探出一个脑袋。而一看到他，林贺染就爆粗口，你他妈的终于来了，知不知道老子……

猛地，当看见江昱琛身后身影时，他收住了接下来要吐出的国粹。

无视林贺染，江昱琛对顾唯说道: 先跟你介绍一下，他叫林贺染，这家店的老板。

顾唯，小我几届。面对林贺染, 江昱琛倒是多一个标点符号都舍不得说似的。

小学妹啊。林贺染忽然弯着眼笑，像个妖孽，你好啊。

你好。顾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看看这几只小家伙。

江昱琛对林贺染很不客气，林贺染也没怎么给他好脸色, 直接带上橡胶手套开始检查，江昱琛也没闲着, 在一旁帮着看。

此时顾唯倒默默观察起这间店来。

从店外观来看，就知道这店肯定高档，不曾想，里面的空间比顾唯想象的还要大，有左右两个不同的区域，一个是洗护区, 一个是诊疗区。

顾唯不知道的是，在里头还有一片摄影区。

这家店……费用肯定不低。顾唯心想。

江昱琛说过可以打折。

可是……即便打折, 一定也不便宜。

可又不能放着小家伙不管……

就在顾唯天人交战的时候，林贺染斜凑到江昱琛的耳边。

给我介绍的?

滚。江昱琛头都没抬。

林贺染随即耷拉下脸, 别告诉我，你让老子等了一晚上, 真的就为了这几只猫?

不然你以为?

……

经过一番检查，林贺染给出了诊断结果。

除了眼周以外, 呼吸道也有点小感染，不过不严重, 治疗一下就好了。

闻言，顾唯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这猫，需要做个全面清洁才行，小猫体弱，身上有寄生虫很容易生病。

很有道理，可……清洁的话, 又需要一笔费用。

贵吗?

林贺染万万没想到顾唯会这么问。

这时，江昱琛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个眼神, 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林贺染秒懂。

免费。

……顾唯一愣。

还有这种好事?

只见林贺染抽出上上周店里发的宣传单，在顾唯的面前晃了晃。

你真幸运, 今天是我们店三周年庆，来的顾客都能享受一次免费的诊疗和清洗。

至于新会员那三个字，被他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