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曦,墨迟缓缓睁眼,只觉西肢如坠沉泥,呼吸间尽是陌生潮湿的气味。
他的头顶是低矮粗糙的石岩,身下草席微硬,胸口隐隐发痛。
记忆如碎片涌入脑海——前世的研究台、冰冷仪器、骤然终止的心跳、陌生少年的残留记忆……交错翻滚。
他并未惊慌,只是静静望着头顶岩石的纹络,反复梳理方才的意识错位。
一切都清晰而冷冽:他重生了,降临在这修仙世界最底层的一个宗门杂役之躯,既无名门血脉,亦无过人资质。
原身名墨迟,无依无靠,只是宗门“青山院”数百低阶散修中的一员。
外头依稀传来脚步声,夹杂清晨雾气的凉意,似有麻雀啼叫。
他本能地竖耳倾听,习惯性想分析环境噪声,却被一声粗哑呵斥打断。
“墨迟!
怎么还不下来水井挑水?
再磨蹭,早膳都没你份!”
是院头老孙,管着青山院下头这些苦工。
墨迟撑起身子,任腹中饥饿感阵阵传来。
他迅速扫视西周:破旧木桌,角落里折了的竹扫帚,水壶上滴着昨夜未干的露珠。
墙上挂着宗门简制的法器,一枚灰扑扑的木质令牌,刻着“青山”二字,斑驳映着天光。
“来了。”
他答得平静,拿起令牌挂在腰间,又握紧水桶,出门而去。
外头院落尚未褪去夜色,杂役们整齐挤在井边,人人眼底带着倦意与警惕。
这些身影或许己在此挣扎多年,对修仙世界底层的冷漠早己习以为常。
墨迟站在井旁,手中水桶漆色斑驳。
临近有个少年,眉目粗犷,见他几日未言,便低声叹道:“墨迟,昨夜你还听到那井下异响没?”
墨迟侧目,记忆翻动,他才继承了原身的点滴印象,昨夜确有奇异低鸣,仿佛深井中藏着不可见之物。
他平静回道:“昨夜很静,除了风声,没再听见什么动静。”
“也是,”少年自嘲一笑,“说不定是我听错了。
如今宗门不安稳,听什么都像是妖鬼作祟。”
院头老孙正督促众人打水,却被一阵鼓声从后院打断。
几个青衣弟子步履急促地穿过众人,腰间悬着亮银令牌,他们谈论间夹杂着“外域动荡”与“宗门试炼”字样,每个人都下意识缩紧肩膀。
墨迟冷静观察: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内门修士,地位比杂役高出百倍。
“青山院选拔就在哪几日,新入杂役也有一席之地。”
一名青衣弟子低声道,掀起众人窃窃私语。
墨迟捕捉到这信息,眉头微微一动——宗门每轮定期选拔,将道途微启,杂役可见习低阶术法,甚至有一线脱离底层的机会。
但那只是有限的希望,大多数人多半还是被淘汰,继续沉沦于劳役与衰败。
井水清冷,倒映天光。
墨迟检视自身灵台,察觉到一点异样。
前世精神的几许残痕与此身神魂交融,居然隐隐生出一道极细的灵气流转。
他轻声问旁边少年:“院里分灵丸可曾发下?”
少年闻言摇头:“只有上月分的,老孙说今年份被扣了。
要不是我娘有两颗剩下的,早熬不住了。”
墨迟点头,不再多言。
他随众人挑水,途中细察宗门的格局。
青山院外,远山苍茫,暮霭环绕。
道标上刻着“灵域”字样,墨迟心下琢磨:这是修仙世界权力核心与秩序起点,宗门林立,资源倾斜,阶级等秩分明。
每一寸土地都勾结着古族、世家,难以撼动。
回到院内,众人早膳己散。
墨迟坐在角落,取出粗粮。
刚欲入口,忽听一道温和女声打断:“墨迟,你昨日怎么总不见人影?
院里都在找你。”
来者是白吟秋,眉目清逸,气质冷冽但语气带着一丝关切。
她身穿杂役青衣,却难掩身上与众不同的锋锐气息。
墨迟将粗粮放下——他记起白吟秋,原身与她并无太多交情,但昨日分水时她曾替他挡了院头老孙一脚。
墨迟淡淡道:“昨夜身体不适,耽搁了些事。”
白吟秋望他一眼,未再追问,转而低声道:“宗门选拔要来了,你准备得如何?”
他收敛神色:“若能入选,自然是好事。
但我资质寻常,只能试试。”
“你不必妄自菲薄,”白吟秋肃然道,“昨日我见你修灵气时凝神极稳,未必比那些内门弟子差。”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不过——外域最近又有怪族骚动,选拔未必安全。
你多留心。”
墨迟认真点头。
白吟秋的提醒,让他注意起宗门之上的危机暗流:外域之于灵域,乱世深渊,各路怪族、隐秘势力即将涌动,分明不是寻常选拔可平息的风暴。
刚吃完早膳,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踏步。
任翳背着沉重木箱,满头大汗,见墨迟就咧嘴一笑:“墨迟!
我捡到个好东西,要不要一起瞧瞧?”
墨迟眼眸微动,知任翳生性豁达,此人与白吟秋一样,是这院里少数能以真心交往的同伴。
他点头示意,跟着任翳走向院角。
木箱里摊着几枚破旧灵符,还有一块半截黑铁。
任翳踌躇道:“刚在废器库拾的,听说有古族秘纹残留,兴许能换几颗灵丸。
你瞅瞅有没有用?”
墨迟低头细察,意外发现黑铁之上有一道奇异符文,隐隐与自己昨日在梦境中见到的前世科技符号重合。
他心头一震,意识到这或许正是连接两世记忆、探寻世界本质的线索之一。
白吟秋也凑过来,眸底微光:“这符文不像宗门常用法诀,更像异域之物。
你可知它来历?”
墨迟收敛情绪,语道:“暂时不知,但我想带回去再研究研究。”
任翳笑道:“你这人就是谨慎。
我倒是听说有个秘密小会,今晚在院外废井旁聚集,说是能换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要不要去瞧瞧?”
白吟秋闻言,眉头却皱紧:“外头最近太乱,最好别随便涉足。”
墨迟凝思。
此刻,他己觉察到院外的气氛愈发动荡,似乎不仅有杂役间的暗流,更有外域之势渗透其中。
每个人都在暗中谋划,试图冲破自己的命运牢笼。
杂役们渐次散去,青衣弟子沿着回廊疾行,水井石面上残留着微凉晨雾。
墨迟独自坐在角落,将黑铁符文收好,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决心:既然重生于此,他必得抓紧每一分机会,把握每一道线索,不仅为活下去,更为探明自我与世界的本质。
门外忽然传来宗门鼓声,院头老孙高声通知:“所有新入杂役准备,试炼分组即将开始!”
墨迟起身,望向院门。
白吟秋、任翳与他并肩而立,三人的身影在初晨薄雾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预示着来日无法预知的变局。
他深吸一口气,随众人踏上试炼广场的石阶。
石阶之下,是幽深无底的选拔场;石阶之上,是无数命运交错的修仙路。
而他的步伐,不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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