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慕青鸾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天光下的荒草丛。
她不是死了吗？
被太子妃施雅那个疯女人推下悬崖，和沈晏一起。
她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沈晏那双染血望着她的眼睛。
慕青鸾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带着少女青涩感觉的手，不是她执掌中馈，批阅卷宗多年后那双沉稳有力的手。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娇嫩。
不对。
这身体不对。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洼边。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脸庞。
杏眼，琼鼻，肤白如雪，右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是她。
是十六岁的她。
但又不是。
她十六岁时，早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端庄沉静，绝不是这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更不会穿着这样一身粗布衣裙，还破了几个洞。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还回到了自己都不认识的过去？
“老大，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不远处，马蹄声和少年们略显张扬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慕青鸾心头一紧，下意识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必须先搞清楚状况。
慕青鸾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嚣张的少年笑闹声。
“小爷就说这边有动静，你们还不信！”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混不吝的嗓音响起。
慕青鸾心头一跳。
这个声音……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华服的少年拨开草丛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一个，约莫十七岁，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总是似笑非笑的。
一身惹眼的红色劲装，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整个人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张扬到了极点。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桀骜不驯。
慕青鸾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张脸，和她记忆深处父亲年轻时的画像一模一样。
慕凌风。
是她那个桀骜不驯、让她操碎了心，最后却为了护她而死的父亲。
只是眼前的这个，是她从未见过的，少年时的父亲。
他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京城里最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慕青鸾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回到了父亲的年少时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还真有人！”
慕凌风身边的跟班眼尖，发现了躲在树后的慕青鸾，嚷嚷了起来。
慕凌风挑了挑眉，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几步就走到了树前。
眼前的少女穿着破旧，发髻散乱，一张小脸却白得晃眼，尤其那双干净的杏眼，正首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傻气？
“喂，你是谁家的？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轻佻，但靠得近了，慕青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她父亲的味道。
慕青鸾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本以为早就习惯了父亲离世多年，自己能心如磐石，可真的见到活生生的少年父亲，那份埋藏在血脉里的孺慕之情还是轻易地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配上那张茫然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慕凌风最烦女人哭了，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哎，你哭什么啊？
小爷又没欺负你。”
他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又觉得不妥，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旁边一个跟班凑过来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
“风哥，你看她这长相，是不是有点眼熟？”
另一个也附和道。
“是啊，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
慕凌风被他们这么一说，也重新仔细打量起慕青鸾。
尤其是右眼角底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他记得，二叔家那个生下来就痴痴傻傻，前几天被二婶带出去上香给弄丢了的堂妹，好像就有这么一颗痣。
“你……叫什么名字？”
慕凌风试探着问。
慕青鸾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鸾……鸾……”这下，慕凌凌风彻底确定了。
还真是他那个倒霉的痴傻堂妹，慕青鸾。
他那佛口蛇心的二婶王氏，嘴上说着是意外走失，派人找得惊天动地，实际上八成是故意把人扔在这荒郊野外的。
啧，最毒妇人心。
慕凌风心里一阵不爽，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傻堂妹，更是烦躁。
捡回府里？
一个傻子，麻烦。
扔在这儿？
万一真被狼叼走了，传出去他慕凌风见死不救，名声不好听。
而且，这好歹也是他慕家的人。
“行了，别哭了！”
慕凌风不耐烦地站起身。
“算你个小傻子运气好，遇上小爷我了。”
他冲身后的跟班一摆手。
“愣着干嘛？
还不把人扶起来。”
一个跟班赶紧上前，想要扶起慕青鸾。
小傻子？
她想起来了。
前世听府里的老人说过，大伯慕修远，也就是她这一世的祖父，有个弟弟叫慕修文。
慕修文有个女儿，也叫慕青鸾，但天生痴傻，在一次意外后失踪了，约莫是死在外面了。
原来……她成了她。
慕青鸾心思转动，像是受惊的小鹿，往后缩了缩，躲开了别人的触碰，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慕凌风身后，伸出两根手指，怯生生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用行动表明，她只信任他。
慕凌风身体一僵。
长这么大，还没哪个姑娘敢这么离他这么近，虽然只是个傻子。
他感觉衣角被揪住的地方，传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却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你跟着我干嘛？”
他有点结巴。
慕青鸾不说话，只是仰着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依赖。
慕凌风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算了算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摆摆手。
“跟紧了，要是再把你弄丢，小爷可不管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身后的慕青鸾立刻小跑着跟上，依旧用两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慕凌风见她走得慢，又怕她真傻到左脚拌右脚摔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脆拦腰一抱，首接将她扔上了自己的马背。
“坐稳了！”
他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慕青鸾身后，双臂圈着她，拉住缰绳。
这感觉太过怪异，慕青鸾浑身都僵硬了。
她这是……被自己的少年爹爹抱在怀里？
她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驾！”
慕凌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向前飞奔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是少年略显温热的胸膛。
慕青鸾靠在马背上，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京城轮廓，心里五味杂陈。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她慕青鸾，回来了。
这一世，她不仅要查清前世的种种谜团，还要护好她这个尚显稚嫩的爹，以及整个慕家。
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她眼底闪过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冷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慕凌风似乎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
少女安安静静地靠着，长长的睫毛在风中轻颤，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撇了撇嘴，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
一个傻子而己，能有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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