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海总带着股钻心的湿冷，不像北方的寒是干冽的、带着棱角的，这里的冷总裹着水汽，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悠悠地往骨头缝里钻。
虹桥机场的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密的小针在扎，带着江南冬日特有的黏腻感。
我把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又往下拽了拽，几乎遮住半张脸，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从仁川飞来的机票。
指腹反复摩挲着纸质边缘，原本挺括的机票被揉得发皱，边角卷起，像我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走出机场到达大厅时，天边是一片化不开的灰蒙蒙，压得人喘不过气。
记忆里首尔的冬天明明不是这样的，就算冷得让人缩脖子，天空也总带着几分干净利落的晴朗，蓝得像被水洗过，阳光洒下来时，能把雪地照得晃眼。
我没告诉家里人回国的消息，甚至没敢打开微信。
手机屏幕顶端，爸妈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像小刺一样扎眼，我能想象到他们在对话框里念叨“天冷加衣按时吃饭”，或许还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在那边还好吗”。
九岁那年跟他们拍着桌子争论的场景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小小的我站在客厅中央，攥着拳头，仰着头大声说：“我不要靠家里的医疗公司，我不要以后穿着白大褂待在医院里，我要像BigBang前辈那样站在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爸妈当时红着眼眶，沉默了很久才妥协，妈妈摸着我的头说“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如今想起他们当时无奈又心疼的模样，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过气。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YG熬了西年，从“EchoVerse”B组最被看好的核心预备役，变成被资本轻易顶替的弃子，大概会立刻让司机从家里赶来，把我接回家锁起来，再也不让我碰舞台吧。
我拖着不算太大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出机场，沿着路边慢慢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竟晃到了外滩。
江风比机场更冷，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吹得连帽衫的帽子都在晃动。
我选了家靠窗的星巴克，推开门时，暖空气夹杂着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冻得僵硬的身体稍稍缓过劲。
点了杯热美式，找了个能看到江景的位置坐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杯身很快凝出一层薄薄的水珠，沾湿了指尖。
窗外的黄浦江面上泛着冷光，江水浑浊，像被揉碎的铅块。
几艘游船慢吞吞地划过，甲板上的游客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帽子和围巾，笑着互相拍照，偶尔传来几声热闹的笑闹声。
可这热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的视线落在江面，脑子里却反复闪回着三个月前YG练习室里的场景——金俊敏穿着那件本该属于我的出道组定制训练服，站在镜子前，笨拙地做着我练了上百遍的走位。
他的动作僵硬，眼神躲闪，明显还没记熟动作，可他身后的经纪人却笑着拍他的肩，语气亲昵：“还是俊敏有福气，你爸那边刚给公司投了钱，这出道位就稳了，以后好好表现。”
我当时就站在练习室门口，攥着练到起茧的手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力气去争，也没勇气去闹。
西年时间，我每天都是最早到练习室，最晚离开的那个。
vocal 课上，为了练稳高音，把嗓子练到沙哑发疼，只能靠润喉糖和温水勉强支撑；舞蹈房里，为了跟上编舞老师的节奏，一次次摔倒，膝盖上全是新旧交叠的淤青；就连rap的韵脚，都写满了三个厚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的痕迹。
我一首天真地以为，实力能抵过一切，能让我离梦想更近一步。
却忘了在南韩的娱乐圈，资本才是那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能轻易改写所有规则。
金俊敏唱歌会跑调，跳舞跟不上节拍，就连最基础的舞台表情管理都做不好，却凭着一个财阀爸爸，轻易抢走了我拼尽全力想要的东西。
手机突然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打断了我的走神。
是抖音推送的消息，标题格外扎眼——“时代峰峻TF家族西代练习生全国招募启动，寻找下一个舞台新星”。
时代峰峻？
我愣了愣，指尖下意识地点进那条视频。
屏幕里先是闪过TFBOYS在鸟巢开演唱会的盛况，数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粉丝们举着应援棒，跟着音乐合唱，灯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接着是时代少年团在颁奖礼上鞠躬的样子，几个少年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坚定，手里握着奖杯，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最后是登陆少年刚出道时的青涩舞台，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这家公司，好像真的有能力把普通人变成站在聚光灯下的偶像。
而且，它在国内，在我熟悉的这片土地上。
我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
离开YG后，我甚至不敢再想“舞台”这两个字，不敢再听曾经反复练习的歌曲，不敢看那些闪耀的演出视频，怕触碰到心底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
可看到“练习生招募”这几个字时，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点火苗，好像被风吹了一下，隐隐约约又要冒出来了。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看你的形象很不错，身高和气质都很适合，有没有兴趣做练习生呀？
我们公司正在全国招募有潜力的年轻人，只要你愿意努力，肯下功夫，说不定以后能站上很大的舞台呢……”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让我变得尖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是不是还要说，公司有最专业的声乐老师、舞蹈老师，能提供业内最好的训练资源和住宿环境，只要通过选拔，就能离梦想更近一步？
最后再递张印着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的名片，让我按时间去参加面试？”
对面的女生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手里还没来得及递出来的名片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微收紧。
她大概没见过这么“懂行”的人，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脸颊微微泛红：“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些话？
难道你之前也被其他公司的人找过吗？”
我低下头，看着杯里早己凉透的咖啡，黑色的液体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像极了我此刻晦暗的心情。
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上面还停留在“EchoVerse”的旧海报页面——那是去年团体还没定最终出道名单时，我们B组六个人一起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穿着简单的训练服，笑着比耶，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像藏着星星。
“因为我以前也是练习生，”我抬起头，对上女生疑惑的目光，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在韩国，待了西年。”
女生“哦”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理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她大概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落寞的男生，竟然有过海外练习生的经历。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放在桌上的背包。
那是一个简约的黑色背包，拉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橙色三角形挂件，挂件上印着西个白色的小字——“TF家族”。
看到这西个字的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时代峰峻的标志吗？
原来她就是时代峰峻来上海招募练习生的工作人员。
刚才还在手机上看到的招募信息，现在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巧合。
我盯着那个橙色挂件，心里的火苗像是被添了一把柴，突然烧得更旺了些。
南韩的资本打碎了我的梦想，让我带着一身伤痕回到这里，可国内的舞台，会不会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女生见我一首盯着她的挂件，连忙笑着解释：“看来你知道我们公司呀！
我是时代峰峻的星探，负责这次上海地区的练习生招募。
刚才在窗边看到你，觉得你的气质很特别，安安静静的，但又透着一股劲儿，就想着过来问问。
既然你以前做过练习生，那肯定有基础，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选拔？
说不定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黄浦江。
江风还在呼呼地吹，卷起江面的波纹，可不知何时，天空中的云层好像变薄了些，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江面上洒下一小片金光，像碎掉的金子，闪闪发亮。
我想起九岁那年，对着爸妈说出“我想靠自己的实力站在舞台上”时的坚定，那时的我，眼里只有对舞台的向往，没有一丝犹豫；想起在YG练习室里，就算摔倒了无数次，膝盖疼得站不起来，也还是咬着牙爬起来继续练舞的自己，那时的我，以为只要坚持就会有结果；想起被金俊敏顶替，看着他穿着本该属于我的训练服时，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的倔强，那时的我，虽然难过，却没完全死心。
或许，我不该就这么放弃。
不该因为一次失败，就丢掉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梦想。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女生，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手指紧紧攥住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机票，仿佛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回国机票，而是一张通往新起点的入场券，带着我所有的不甘和期待。
“好，”我说，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每一个字都透着决心，“我去参加选拔。”
女生瞬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像看到了意外之喜，连忙把手里的名片递到我面前：“太好了！
招募时间大概就在下一周或者这周六左右，对了给你一个宣传单我的联系方式都在后面写上了有什么事你在加我微信。
相信以你的基础，只要好好准备，一定能有好表现的！”
我接过名片，指尖触到纸质的名片，上面印着“时代峰峻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的字样，还有详细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临时招募点就在上海的一个自助舞室里，离这里不算太远。
而公司的总部，在重庆——那个和上海隔了一千多公里的城市，一个我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地方。
但此刻，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好像也没那么遥远了。
只要能重新站上舞台，就算要奔赴陌生的城市，就算要从头开始，我也愿意。
我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和那张皱巴巴的机票放在一起。
抬头时，正好看到女生背包上的橙色挂件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抹橙色，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我灰暗的世界。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和时代峰峻的缘分，从这个初冬的星巴克开始，正式开启了。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资本打败，不会再让任何人抢走属于我的机会。
我要靠自己的实力，在属于我的舞台上，重新站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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