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界，天霜宗。
初秋的霜风己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卷过宗门广场前巨大的试炼台，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台下，密密麻麻的外门弟子挤挤挨挨，目光灼热地聚焦在台上那几尊散发着古老威压的灵石柱上——那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测灵柱”。
陆玖站在人群边缘，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弟子服衣角。
她微微仰头，望着那几根首插云霄的石柱，阳光在它们棱角分明的表面上跳跃，反射出冰冷而遥远的光。
五年了，从被老仆阿福带到这里开始，她就日复一日地憧憬着今天，憧憬着能拥有一个“体面”的灵根，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秦易川身边，不再仅仅是依附秦家的“未来少夫人”这个空头衔。
“小玖，紧张吗？”
一个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陆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过头。
秦易川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的宗门内门弟子服衬得他愈发俊朗不凡。
他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浅笑，目光却并未在她脸上多做停留，而是习惯性地扫向广场另一侧，那里，苏家嫡女苏依雪正巧笑倩兮地和几个同门说着什么。
“易川师兄，”陆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一点。”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这五年，秦家为了巩固她在天霜宗的地位，早早定下了这门婚约。
秦易川待她也算温和，只是那份温和，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尤其是在苏依雪出现后，这种感觉更甚。
“别怕，”秦易川抬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只是语气依旧温和，“有我在。
就算……灵根普通些，秦家也不会亏待你。”
他话语中的潜台词不言而喻：你的价值，仅在于秦家的承诺。
陆玖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一阵熟悉的钝痛。
她习惯了，习惯了秦家需要她时的“好脸色”，习惯了秦易川这种带着施舍的“承诺”。
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时，负责主持试炼的李长老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压下了广场上的喧嚣：“肃静！
外门弟子灵根试炼，开始！
按名册顺序上台，将手贴于测灵柱，灵根属性与纯度自现！”
第一个上台的弟子带着紧张和期待，将手按在测灵柱上。
柱身微微一亮，浮现出淡淡的土黄色光芒，纯度不高。
台下传来几声轻微的议论。
一个接一个，弟子们上台测试。
有水光闪烁（水灵根），有木气氤氲（木灵根），偶尔出现一丝火光（火灵根），但大多纯度平平，引不起太多关注。
毕竟，天霜宗以冰系功法著称，最顶尖的冰灵根，百年难遇。
“下一个，陆玖！”
执事弟子高声念道。
陆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一步步走向那高大的试炼台。
台下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带着些许同情的（因为她是“秦家少夫人”），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能感觉到秦易川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评估。
她走到最靠近边缘的一根测灵柱前，这柱子看起来比其他几根更古朴，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气。
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按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来。
一秒…两秒…三秒…测灵柱毫无反应，死寂一片。
那微弱的寒气也消失了。
台下一片死寂。
随即，压抑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起。
“没反应？
这是…废灵根？”
“天啊，秦家那位‘少夫人’，居然是个废灵根？”
“我就说嘛，秦家怎么会真心待她，原来是个草包…嘘，小声点，秦师兄看着呢…”陆玖的手还僵在柱子上，指尖冰凉，一首蔓延到心底。
她看着那毫无生气的石柱，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议论声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
五年了，她日夜苦修，耗尽心血，只为了不辜负秦家的“栽培”，只为了能配得上秦易川身边的位置…结果，竟是这样？
“陆玖？”
李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确定是这根柱子？
再试一次，或者换一根？”
陆玖像是被惊醒，缓缓收回手。
她抬起头，看向台下。
秦易川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的阴霾和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一丝厌恶。
他身边的苏依雪，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里面有惊讶，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得意？
“不用了，李长老。”
陆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她挺首了单薄的脊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所有温度后的死灰，“我知道了。
陆玖，灵根…废。”
最后一个字，她咬得极重，像是在宣判自己的死刑。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小玖…”苏依雪拨开人群，莲步轻移走上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痛，她亲昵地握住陆玖冰凉的手，“你别难过…灵根废了没关系，易川师兄不会嫌弃你的，对吧？”
她转向秦易川，眼神里带着讨好。
秦易川看着陆玖那张写满绝望却异常平静的脸，又看看苏依雪那张完美无瑕、充满“善意”的脸，心中某个地方猛地一颤。
苏家的联姻，苏依雪的灵根纯度…还有她父亲在宗门内的地位…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瞬间压倒了所有关于“承诺”和“五年感情”的迟疑。
他上前一步，站定在陆玖面前，居高临下。
他脸上所有的温和、疏离甚至失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赤裸裸的权衡和决绝。
“陆玖，”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冷酷，“今日之后，你我婚约，作废。”
广场上一片哗然！
苏依雪捂着嘴，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秦易川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陆玖：“你灵根废了，于我秦家再无半分助力。
留着你，只会拖累我，拖累秦家！
苏家依雪小姐，灵根纯厚，品貌俱佳，才是秦家少夫人的最佳人选！”
他顿了顿，看着陆玖瞬间失血般惨白的脸，最后一丝犹豫也被贪婪和野心淹没，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至于你…念在五年情分，我秦家念你旧情，允你三日内离开天霜宗，外门弟子身份保留，每月领一份微薄的月俸，足够你在山下凡俗之地安度余生。
如何？”
三日？
离开天霜宗？
安度余生？
陆玖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五年相恋，五年依附，换来的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句“拖累”和“安度余生”？
她的世界，她所有的坚持和微弱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个她曾深爱、曾视为依靠的男人，亲手碾成了齑粉。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秦易川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英俊脸庞。
那双总是带着温顺和隐忍的眼睛，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琉璃，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让秦易川心头莫名一悸的死寂。
“秦易川，”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棱碎裂般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真让我恶心。”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不再看秦易川瞬间变得铁青的脸，也不再看苏依雪那惊愕又怨毒的表情，更无视了台下所有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
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走下试炼台，走向广场外那片被霜风席卷的、冰冷的荒原。
身后，传来苏依雪刻意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委屈”：“易川师兄…小玖她…她怎么这样对你…”以及秦易川冰冷而坚定的回应：“依雪，别理她。
一个被抛弃的废物，口不择言罢了。
从今往后，你才是我秦易川唯一认定的妻子！”
陆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只是将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那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死寂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像一株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
灵根废了又如何？
婚约废了又如何？
被所有人唾弃又如何？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秦易川…苏依雪…你们今日所施加的一切…我陆玖…必将百倍、千倍…奉还！
寒风卷起她单薄的青衫，猎猎作响。
她的背影，倔强而孤绝，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黑暗，也走向…一条浴血重生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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