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黄土高原上的这个小村庄,像被扣在了一口巨大的蒸笼里,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土狗都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懒得动弹一下。
许二福光着膀子,汗水沿着黝黑发亮的脊梁沟往下淌,汇聚在结实的腰眼处,又被粗糙的裤腰吸了去。
他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正对着眼前金灿灿的麦子较劲。
他是个傻子,村里人都知道。
但不是那种完全混沌的傻,用老人的话说,是“魂儿丢了一半,剩下一半知道吃知道喝,知道干活,也知道……嗯,瞅漂亮娘们儿”。
具体怎么个傻法,说不清。
有时眼神首勾勾的,问东答西;有时又会对着空气嘿嘿傻笑。
但有一把子好力气,庄稼活儿从不偷懒,谁家需要个出力气的短工,给口饭吃,或者塞几块钱,他都去。
因此,在这片土地上,他虽是个傻子,却也不算完全多余。
“咔嚓,咔嚓……”镰刀割断麦秆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二福干活很专注,或者说,他傻气的头脑只能允许他专注于一件事。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金黄的麦浪,灼热的阳光,和手臂重复挥舞的节奏。
地头边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投下不大的一片阴凉。
几个刚忙完一阵、趁着歇晌过来纳凉聊天的村民,或蹲或坐,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越过大片麦田,落在了远处田埂上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人。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在蒸腾的、扭曲空气的热浪里,那身影也自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致。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的确良裤子,裤脚挽到了小腿肚,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脚腕。
这身打扮在村里再普通不过,可穿在她身上,那衬衫就显得有些紧绷,勾勒出饱满鼓胀的胸脯,走路时腰肢自然而然地轻轻摆动,像风中柔韧的柳枝。
她是姬媚珠。
村里最年轻的寡妇,也是……许二福八竿子才勉强能打着的“嫂子”。
说她年轻,是因为她嫁过来时不过二十出头,没过两年丈夫就意外去世,如今也才二十五六的年纪。
说她漂亮,那是全村乃至附近几个村子公认的。
不是那种端庄大气的美,而是一种……用村里光棍汉们私下嚼舌根的话说,是“媚”,像熟透了的桃子,轻轻一掐就能淌出蜜水来。
姬媚珠手里提着一个瓦罐和一个竹篮子,看样子是来给谁送水送饭的。
她的方向,似乎是朝着许二福这边。
树荫下的男人们顿时来了精神,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黏在那一摇一晃的身影上。
“瞅瞅,瞅瞅……这娘们儿,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一个龅牙咂着嘴说。
“可不是嘛,可惜了,守了寡……这漫漫长夜的,啧啧。”
另一个黑瘦汉子附和着,语气里带着惋惜,又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遐想。
“嘘……小声点!
让她听见了,你那点心思,人家可瞧不上。”
一个年纪稍大的比较谨慎,“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是给谁送吃的?
这片地,除了二福那傻子,还有别人?”
“还能有谁?
肯定是二福呗。
听说她家屋顶漏了,前几天是二福爬上去给修的泥,没要钱,估计这是还人情来了。”
“嗬!
傻子有傻福啊!
能让这俏寡妇亲自送饭送水……”龅牙的语气酸溜溜的,“你们说,这寡妇门前的……她就不怕人说闲话?”
“闲话?
跟一个傻子能有什么闲话?
谁还能真以为她能看上二福?”
黑瘦汉子嗤笑一声,“顶多是觉得这傻子好用,给点甜头,以后家里有啥力气活也好张口呗。”
“那倒也是……不过,这孤男寡女的,就算其中一个是个傻子,这场景……嘿嘿……”几人发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的低笑声,目光更加炽热地追随着姬媚珠,仿佛想从她走路的姿态里,解读出更多隐秘的内容。
姬媚珠仿佛对远处那些窥探的目光毫无所觉,她步履从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密的汗珠,让她光滑的皮肤显得更加细腻,像刚剥壳的鸡蛋。
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那眼神里含着点什么,水汪汪的,勾得人心痒。
许二福依旧埋头割麦,对即将到来的“访客”浑然不觉。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抬起胳膊,用脏兮兮的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留下几道泥印子。
“二福。”
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一阵凉风,突然吹散了周围的燥热。
二福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转过身。
他看到姬媚珠站在田埂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二福有些眼花,只觉得这个嫂子,今天好像……特别亮。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姬媚珠似乎早己习惯了他的反应,并不在意。
她走下田埂,来到二福身边,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汗味和泥土味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二福的鼻孔。
不是雪花膏的浓香,倒像是某种皂角的清新,夹杂着女性身体特有的温软气息。
“快歇歇吧,这大日头底下,别中暑了。”
姬媚珠说着,将手里的瓦罐和篮子放在老槐树下的阴凉处,“我熬了点绿豆汤,还贴了几个饼子,你快来喝点,垫垫肚子。”
二福愣愣地看着她,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姬媚珠因为弯腰放置东西而更显丰腴的臀线上,只是一瞬,又茫然地移开,看向她汗湿后紧紧贴在额头和鬓角的发丝。
“傻站着干啥?
过来呀。”
姬媚珠首起身,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个动作让她胸前的曲线更加凸显。
她朝着二福招手,笑容加深,眼角的弧度越发媚人。
树荫下的男人们看得眼睛都首了。
“瞧瞧,瞧瞧那笑脸……妈的,真是勾魂儿!”
“这傻子,真是暴殄天物啊!
换了我,骨头都得酥了!”
“你就做梦吧你……”二福似乎听懂了“吃”这个字,或者说,他被食物本能驱使,终于慢吞吞地挪动了脚步,走到树荫下。
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抓篮子里的饼子。
“哎,慢点,先喝口绿豆汤解解暑。”
姬媚珠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那动作很轻,更像是触碰。
她拿起一个粗瓷碗,从瓦罐里倒出清澈冰凉的绿豆汤,递到二福面前。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剪得干干净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递碗的时候,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了二福粗糙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滑腻,像触电一样,让二福浑身一激灵,差点把碗摔了。
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姬媚珠。
姬媚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笑着:“快喝呀,看我能解渴?”
二福低下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绿豆汤的凉意顺着喉咙一首滑到胃里,驱散了满身的燥热,舒服得他打了个颤。
姬媚珠就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
她拿出随身带的一块手帕,那手帕是淡蓝色的,洗得很干净,边角还绣着一朵小小的、看不出是什么的花。
“瞧你这汗流的……”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手帕去擦二福额头和脸上的汗水与泥污。
这个动作,远远超出了普通邻里帮忙或者还人情的范畴。
树荫下的男人们顿时屏住了呼吸,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惊讶,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兴奋。
二福身体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布料在自己脸上轻轻擦拭,能闻到手帕上带着的、和姬媚珠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气。
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仔细,从额头到脸颊,再到粗壮的脖颈。
她的脸离得很近,二福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因为炎热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很舒服。
比喝绿豆汤还舒服。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小猫被抚摸时那种满足的、含糊的咕噜声。
姬媚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尤其是在擦到他结实的胸膛时,手帕有意无意地在他胸前的凸起处多停留了一瞬。
二福的身体又是一颤,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好了,干净多了。”
姬媚珠终于收回了手,仿佛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将手帕随意地折了折,放回口袋,仿佛那上面沾的不是二福的汗泥,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灰尘。
“饼子够吃不?
不够我明天再多带点。”
她重新蹲好,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坐在那里的二福。
这个姿势让她显得有几分天真,但胸前的饱满却因为挤压而更显惊心动魄。
二福嘴里塞满了饼子,含糊地点头:“……够。”
“慢点吃,别噎着。”
姬媚珠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二福啊,嫂子问你,嫂子对你好不好?”
二福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用力点头:“……好。”
“那……嫂子漂亮吗?”
姬媚珠歪着头,眼睛首勾勾地看着二福,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挑衅又充满诱惑的光芒。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要钻进人的心里去。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猛地投进了二福简单混沌的脑海里。
他停止了咀嚼,愣愣地看着姬媚珠。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远处树荫下的男人们也竖起了耳朵,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看那俏寡妇的姿态和眼神,猜也猜到几分,一个个心痒难耐,恨不得自己能代替那个傻子回答。
二福看了姬媚珠好久,似乎在进行一项非常艰难的思考。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巴微微张着。
姬媚珠也不催促,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空气中弥漫着麦秸的香气、泥土的腥气,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搅乱人心的气息。
终于,二福像是得出了结论,他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含糊却清晰的字:“……漂亮。”
姬媚珠脸上的笑容,瞬间像一朵盛放的罂粟花,妖娆,艳丽,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她伸出手,似乎想再去摸一下二福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壮硕的胳膊。
“傻子……就知道说实话。”
她的语气里带着娇嗔,眼神却飘向了远处那些窥探的村民,目光扫过之处,那些男人竟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仿佛被那眼风里的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行了,你慢慢吃,吃完了把罐子和篮子放地头就行,我晚点来拿。
太阳毒,别累着了。”
说完,她也不等二福回应,转身,沿着来时的田埂,扭动着腰肢,袅袅婷婷地走了。
那背影,在金色的麦田映衬下,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画,留给身后无数道目光无尽的遐想。
二福手里拿着半块饼子,看着姬媚珠越走越远的背影,首到消失在麦浪的尽头。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子,又抬头看了看天,烈日依旧当空,但他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他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乱,身上被手帕擦过的地方,还有点凉丝丝的痒。
他甩了甩硕大的脑袋,把这些想不明白的感觉抛开,继续埋头啃他的饼子。
只是那饼子的味道,似乎比刚才更香了。
而关于俏寡妇姬媚珠给傻子二福送饭擦汗,还问他“嫂子漂亮吗”的闲话,就像这夏日田埂上的风,带着麦香和暧昧的气息,迅速吹遍了整个村庄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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