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卷着热气扑在脸上时，苏晚正蹲在槐树下捡被风吹落的试卷。
刚考完的数学卷角被碾出褶皱，红叉像扎眼的补丁，她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叹气，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又在跟三角函数较劲？”
江泽的声音混着单车链条的轻响落下来。
苏晚抬头，看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单脚支地站在树旁，车把上挂着两个冰袋，包装袋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柏油路上，晕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最后一步算错了，”她把试卷塞进书包，指尖碰到冰袋时缩了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江沐说看见你抱着卷子往老槐树下冲，”江泽把其中一个冰袋塞进她手里，薄荷味的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猜你又想对着树发呆。”
苏晚捏着冰袋笑出声。
从小学到高中，她考砸了就爱躲在学校后门的老槐树下，江泽总能准确找到她。
有时是带颗糖，有时是把自己的错题本塞过来，偶尔像现在这样，带点能降温的东西——比如上周是半块冰镇西瓜，用保鲜袋裹着，甜得发腻。
“哥！
苏晚姐！”
清脆的女声从巷口传来，江沐背着粉色书包跑过来，马尾辫在身后甩得欢快。
她一把抢过江泽车把上剩下的冰袋，撕开包装就往脸上贴，“热死了！
刚才路过小卖部，看见王阿姨在贴招工启事，说暑假招兼职呢。”
“你想去？”
江泽皱眉，“下学期高二，暑假作业够你忙的。”
“就当体验生活嘛，”江沐眨眨眼，偷偷朝苏晚使了个眼色，“而且苏晚姐肯定也想找事做，总不能天天被数学卷子欺负。”
苏晚被戳中痛处，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江沐捂着额头笑，拉着她往单车后座上推：“走啦走啦，我妈今天炖了绿豆汤，再晚回去该凉了。”
江泽的单车是老式的二八大杠，后座铺着块蓝色的棉布，据说是江沐小时候怕硌，缠着他缝上去的。
苏晚坐上去时，总能闻到棉布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江泽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像夏日里最清爽的风。
江沐坐在前梁上，脚踩着横梁晃悠，叽叽喳喳地说班里的趣事。
苏晚靠在江泽的后背，听着他偶尔应一声“嗯”，单车铃在蝉鸣声里叮铃作响，忽然觉得刚才数学卷上的红叉，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
江家的厨房永远飘着食物的香气。
江妈妈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看见他们进门，把盛着绿豆汤的大碗往桌上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加了碎冰，快喝。”
绿豆汤熬得糯糯的，碎冰在碗底咯吱作响。
苏晚舀了一勺，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暑气消了大半。
江沐捧着碗蹲在电视前，调台时忽然“呀”了一声：“下周有露天电影！
在中心广场，放《怦然心动》！”
“初中生才看那个。”
江泽嘴上吐槽，却从冰箱里拿出三个雪糕，把草莓味的递给苏晚——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苏晚姐不是喜欢吗？”
江沐抢过巧克力味的，冲苏晚挤眼睛，“到时候我们偷偷溜出去？”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确实跟江沐提过喜欢这部电影，但没想到江沐记在心上。
她偷偷看了眼江泽，他正低头喝汤，耳根好像有点红。
“下周三晚上有晚自习，”江泽放下碗，语气平淡，“不过教导主任说那天要开教师会，提前半小时放学。”
江沐欢呼一声，苏晚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原来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习惯把话藏在后面。
饭后江沐拉着苏晚去房间看新买的漫画，留下江泽在厨房洗碗。
苏晚坐在书桌前翻书，听见厨房传来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江泽总被江沐欺负，明明自己也怕黑，却会在江沐哭着说不敢一个人睡时，把她抱到自己房间；会在苏晚被男生嘲笑辫子梳得歪时，把对方堵在巷口，说“我妹妹梳的最好看”。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话不多，却把她们俩护得好好的。
“苏晚姐，你看这页！”
江沐戳了戳漫画，“是不是很像你和我哥？”
苏晚凑过去，漫画上的男孩正踮脚给女孩够树上的风筝，阳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指尖。
她的脸忽然发烫，慌忙移开视线：“哪有……怎么没有，”江沐促狭地笑，“上次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摔倒，我哥冲过去把你背起来就往医务室跑，比裁判还快。”
苏晚的心跳又乱了。
她确实记得那天，膝盖磕破了皮，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泽的后背很稳，校服上有淡淡的阳光味，她把脸埋在他背上，闻到他脖颈处微微的汗味，忽然就不疼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
苏晚看向窗外，月亮己经爬上来，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一地碎银。
她想，这个夏天，好像会比往年更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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