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惊魂残庙的屋顶豁开大半，朽坏的椽木如巨兽肋骨般戳向铅灰色的天，风裹着冷雨灌进来，在空荡的庙里卷出呜呜的哭嚎。
角落堆着半人高的枯枝败叶，鸟兽粪便混着霉味、尘土气，像只脏手扼住人的呼吸。
凌薇背抵着泥塑神像的基座，胸腔剧烈起伏。
从乱葬岗爬来这短短一程，几乎抽干了她刚攒起的力气。
伤口被冷雨泡得发僵，稍一呼吸就扯着疼，铁锈味从喉咙里涌上来，腥得发苦。
“暂时安全了。”
念头刚落，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疲惫和寒意瞬间压垮了她。
湿透的破衣贴在皮肤上，冷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牙齿不受控地打颤。
不行，得生火，得处理伤口——失温和感染，哪一样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目光扫过庙内，很快锁定神像后那堆没受潮的碎木和枯草。
攥紧手里捡来的木棍撑着身子，每挪一步，伤口就扯着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终于把可燃物拢到避风的角落。
接下来是火。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打火机，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布料。
眉峰蹙起时，视线落在松动的青砖上。
撬起两块，选了边缘锋利的一块，又在墙角摸出块燧石。
“嚓——嚓——”石块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火星溅在引火绒上，亮一下就灭，连带着她压抑的抽气声，在空气里撞出细碎的回响。
一次，两次，三次……指尖被燧石磨得发红，她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眼神却没半分动摇——无数次生死边缘磨出的耐心，早让她比常人更沉得住气。
终于，一簇火苗颤巍巍地燃起来，先舔舐枯草，再缠上细枝，橘红色的光跳着散开，把一小片黑暗逼退，也送来了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火光映着她的脸，泥污和血水被雨水冲开，露出张过分年轻却惨白的面庞。
她小心拨完火堆，才开始处理伤口。
撕开粘在伤口上的衣料时，疼得她额角渗出汗珠，嘴唇被咬得泛白——有些地方血痂和皮肉粘在一起，一扯就是钻心的痛。
可她眼神没晃，动作没停，仿佛疼的不是自己。
没有清水，只能用里衣撕成的布条，蘸着接来的雨水擦伤口周围的污物。
每擦一下，肌肉就绷得更紧——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又白又肿，己经有了感染的迹象。
她又扫了遍破庙，盼着能找到点止血的草药，哪怕是香炉灰也好。
可目光刚触到那尊脸都斑驳了的泥塑神像，太阳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
“呃啊——”她闷哼着抱住头，蜷在地上。
那疼像烧红的铁锥凿进颅骨，硬生生撬开了什么，无数画面、声音涌进来，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把她淹没。
……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捏着绣帕抹眼泪，声音哽咽：“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爹爹赏的翡翠簪子不见了，方才只有你靠近过我的妆奁……”可垂着眼的瞬间，眼底闪过丝恶毒的得意。
（楚玉柔？
庶妹……）……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指着她怒吼，眼神又冷又嫌：“倾凰！
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身为嫡女，竟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我镇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楚宏远……）……穿蟒袍的青年把一张纸摔在她脸上，语气刻薄又轻蔑：“楚倾凰，你貌丑无德，愚钝不堪，不配做本王正妃！
今日便退了这门亲，你好自为之！”
周围全是嘲讽、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
（三皇子……宇文晟……未婚夫……）……穿粗布衣裳的小丫鬟跪在她身边，哭红了眼，给她手上的伤涂药膏：“小姐！
不是您拿的，您为什么不说啊！
您怎么总这么忍啊！”
（春桃……唯一的丫鬟……）……鞭子带着倒刺抽在身上，执刑的恶仆笑着，楚玉柔靠在父亲身边看戏，下人们交头接耳。
痛从西肢百骸钻进来，心更痛——爹爹为什么不信我？
殿下为什么这么绝情？
妹妹，我从没和你争过什么啊……绝望像毒藤，缠上心脏，越勒越紧，让人喘不过气。
最后是父亲冷酷的声音：“丢去乱葬岗！
我镇国公府没有这等丢人现眼的女儿！”
身体被拖拽着，意识沉进无边的黑……记忆的洪流退去时，属于楚倾凰的十五年悲苦、委屈、怨恨，全刻进了凌薇的灵魂里。
那种被至亲背叛、爱人抛弃、世人轻贱的痛，清晰得让她浑身发抖。
火光晃着，她缓缓抬头，原本黯淡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燃着冰冷的火，能烧尽一切。
她终于懂了，这具身体为什么带着这么重的怨气死去，也懂了自己接下的是个怎样的烂摊子——镇国公府嫡长女？
不过是个活得不如蝼蚁、任人践踏的可怜虫。
她抬起手，看着上面新旧交错的伤痕——这双手，曾操控过最精密的仪器，配过见血封喉的毒，也救过人命。
可现在……手指慢慢收拢，指甲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更清醒。
“楚倾凰……”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沙哑的声音在空庙里荡开，带着种奇异的力量。
“你的委屈，你的痛苦，你的不甘……我都感受到了。”
“那些欺辱你、背叛你、践踏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顿了顿，眼底掠过属于凌薇的狠戾，一字一句，像在宣誓：“这仇，我替你报。”
从今天起，她就是楚倾凰。
凌薇的狠辣果决，会和这具身体的身份融在一起。
那些加在楚倾凰身上的痛和辱，她要百倍、千倍讨回来！
火堆噼啪响着，把她眼底的寒意映得更深。
可下一秒，她突然低头，看向心脏的位置——刚才记忆涌得最凶、情绪最烈的时候，乱葬岗门口感受到的那股微弱暖流，又动了一下，比之前清楚了些，虽短，却没法忽视。
它……和原主的情绪有关？
楚倾凰（凌薇）眯起眼，复仇的怒火下，一丝探究的锐光冒了出来——这具看似没用的身体里，说不定藏着连原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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