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清晨，沉重的负担天光微亮，透过破旧木窗的缝隙，洒落在熊默脸上。
他睡得极不安稳，一夜都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都市的车水马龙与异世界的荒凉土屋交织，冰冷的雨水和丹田内那枚散发温暖生意的种子交替出现。
最终，他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给彻底唤醒的。
醒来瞬间，浑身的酸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比昨日似乎并未好转多少。
丹田内的道种仍在缓缓旋转，散发微弱的生机滋养着他，但这滋养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这具身体本能的消耗和亏空。
“水……食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挣扎着爬起身，他首先看向屋角那口半人高的陶缸。
昨日喝掉了底部最后那点浑水，此刻缸底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泥浆。
饥饿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最终定格在床底那个瓦罐上。
他记得，里面应该还有小半块能砸死人的粗粮饼。
他挪过去，伸手摸索，心里一沉。
瓦罐是空的。
原身最后的日子，恐怕早己将这点存货消耗殆尽。
绝望的情绪再次袭来。
没有食物，没有水，空有一个看似神奇却微弱无比的道种，他可能撑不过今天。
必须想办法弄到吃的！
根据原身记忆，像他这样的底层灵农杂役，每日的口粮需要自己去宗门的“善功堂”凭身份木牌领取，但那点微薄的口粮时常被克扣，而且通常需要完成一定的劳作任务后才能领取。
他现在这副样子，走去善功堂都费劲，更别说完成任务了。
难道要去求那些管事？
原身的记忆立刻浮现出几张冷漠甚至带着恶意的面孔，尤其是那个负责管理这片灵田的赵干师兄，原身灵田枯死受罚，多半与此人的刁难有关。
求他们，无异于自取其辱，甚至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屋外那片枯死的灵田，以及昨日被他的灵雨术滋润后，顽强冒出的一丝嫩绿。
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绿意，但在满目枯黄中，却显得如此珍贵而耀眼。
一个念头猛地窜入熊默脑海。
如果……如果能救活更多灵苗呢？
荆山派再小，也是一个修仙宗门，灵田产出是重要资源。
若能挽救这块濒死的灵田，或许能将功折罪，甚至换取一些食物和清水？
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但这个想法立刻带来了更大的难题。
施展灵雨术极其消耗他本就微薄的力量和道种产生的微弱灵力。
昨天那一下，就几乎让他虚脱倒地。
现在他状态更差，还能施展几次？
熊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坐以待毙是死，拼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他再次走到那片枯死的灵田边，蹲下身，手掌紧紧贴住干裂的土壤。
意识沉入丹田，努力沟通那枚缓缓旋转的玄黄色道种。
这一次，他感受得更清晰了。
道种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的一个微小器官，自然而然地汲取着周围天地间游离的、极其稀薄的水汽和土行元气，并将其转化为一种温润醇和的生机能量，一小部分滋养自身，大部分则散入他的西肢百骸，勉强维持着这具身体的生机。
他尝试着，不再是被动接受道种散发的生机，而是主动引导、压缩那丝能量，将其与自身意念结合。
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
那能量虽源于他，操控起来却如同婴儿挥舞重锤，意念稍一分散，能量便溃散开来。
一次，两次，三次……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能量的不断尝试凝聚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再次力竭时——“嗡……”丹田内的道种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图，轻轻一颤，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
一股稍显清晰的暖流自发涌出，循着经脉导引至他掌心。
就是现在！
熊默心中低喝，依照记忆中的法诀，引导着这股能量。
淅淅沥沥……比昨日范围稍大一点的细微雨丝再次出现，笼罩了大约脸盆大小的一片枯苗，持续了约莫五息时间。
雨停，术止。
熊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当他目光投向那片被滋润过的土地时，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土壤的颜色明显变得深褐湿润，不止一株枯苗的根部，冒出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点！
成功了！
虽然范围很小，但确实有效！
而且他感觉到，这次施展术法后，道种旋转的速度似乎比恢复得更快了一点，仿佛这种“消耗-恢复”的过程，对它而言也是一种细微的锻炼。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熊默打算再接再厉，继续施展灵雨术。
多救活一株灵苗，他就多一分希望。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田埂旁的杂草丛剧烈晃动了一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窸窣声，伴随着一种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不是风声。
熊默心中一紧，立刻警惕起来。
这身体可经不起任何意外。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杂草。
看清草丛里的景象时，他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威胁，而是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兽。
它体型只有巴掌大小，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沾满泥污的灰褐色绒毛，瘦得皮包骨头，西条小腿细得仿佛一碰就断。
最奇特的是它的头顶，光秃秃的，只有两个微微凸起的、嫩红色的肉瘤，看起来像是角芽，但毫无生气。
此刻，这只小兽侧躺在草窝里，浑身微微抽搐，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眼看就要不行了。
它的嘴边，还残留着一点点啃咬杂草根茎的痕迹，显然是饿极了找不到食物，只能啃这些无法消化的东西。
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悯之情瞬间涌上熊默心头。
他自己饥渴交加，濒临死亡，而眼前这个小东西，处境比他还要不堪。
“这是什么……”熊默搜索着原身的记忆。
杂役弟子见识有限，只知道这是一种山林里常见的、毫无价值、被视作“废兽”的小东西，好像叫……土蝼？
传说肉质酸柴，毫无灵性，连低阶修士都看不上眼，认为是不祥之物。
救？
自己都自身难保。
不救？
眼睁睁看着它死在自己面前？
熊默只是犹豫了一瞬。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只冰冷、微弱颤抖的小身体捧了起来。
小兽似乎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睁开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濒死的绝望。
捧着这只濒死的小土蝼，熊默快步回到土屋——虽然他自己也快走不动了。
他将小兽放在那破木床上，看着它气若游丝的样子，心急如焚。
没有食物，没有药，怎么救？
情急之下，他想到自己丹田内那枚道种散发的生机之力。
既然能滋养自身、救活灵苗，是否也能吊住这小兽的性命？
他再次将意识沉入丹田，努力引导道种产生的生机能量，试图将其渡入小土蝼体内。
过程依旧艰难，能量流出体外后更难控制，大部分都逸散掉了。
试了几次，收效甚微，小兽的气息反而更弱了。
“怎么办……”熊默额头见汗，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最终落在自己干裂的手指上。
一个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古老而模糊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浮现。
——以血为媒，以魂为引，沟通天地，契约定生。
他甚至不明白这念头具体是什么意思，仿佛是一种沉睡的本能。
没有时间深思了！
熊默一咬牙，用牙齿狠狠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
钻心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立刻涌出。
他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土蝼，不再犹豫，将滴血的手指，轻轻点在小兽额心那两个微凸的肉瘤之间。
同时，他集中全部意念，沟通丹田道种，将自己那份强烈的“活下去”和“救活它”的愿望，伴随着道种散发出的微弱生机能量，透过指尖的血液，一股脑地灌注进去！
“以我之血，契汝之生……同命共运，枯荣相随……”一段晦涩拗口、绝非他原本知晓的语言，如同祈祷，又如同命令，自然而然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溢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指尖的血液仿佛被某种力量点燃，微微发热，并迅速被小兽的皮肤吸收。
同时，他丹田内的道种剧烈一震，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比平时强烈数倍的玄黄色光芒！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顺着血液的联系，反向传入熊默的脑海。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最原始的感知——饥饿、冰冷、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依恋和渴望！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与小兽之间，建立起一种奇妙而深刻的联系。
仿佛对方的生命频率，开始与自己同步。
更让他震惊的是，通过这种联系，他隐约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地气！
虽然模糊，却真实存在！
这不是他的能力，是这只小土蝼的天赋！
共享？
契约达成了？
就在熊默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震惊时，床上那小土蝼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改变。
灰暗的毛发似乎变得有光泽了一些，微弱的气息逐渐平稳，甚至强壮了一丝。
它头顶那两个嫩红的肉瘤，似乎也微微胀大了一点点。
小兽艰难地抬起头，用湿润的鼻尖轻轻蹭了蹭熊默还沾着血迹的手指，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却不再充满绝望的“咩……”声。
一股淡淡的喜悦和紧密的联系感涌上熊默心头。
但下一刻，强烈的眩晕和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瞬间将他吞没。
这次血契的消耗远超施展灵雨术，他眼前一黑，首接晕倒在了床边的地上。
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契约……到底是福是祸？
这虚弱的小东西，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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