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咎的手指抚过石台上冰冷的刻痕，那“修补比破坏难上十倍”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他尚未完全理解其中深意，铺门外突如其来的喧哗就打断了思绪。
沉重的踹门声震得墙上的骨片簌簌作响。
门板被粗暴地推开，三个身着灰褐色短褂的汉子闯进来，腰间悬挂的弯刀随着动作撞击出声响。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脚就踢翻了墙角装满碎骨的药筐，骨片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老骨头！
别装死！”
壮汉嗓门洪亮，震得油灯火苗晃动，“悬刀会看上的东西，还没有能捂热的！”
桑砧咳嗽着从石台后站起身，脸上看不出波澜。
他目光扫过三人腰间的弯刀，那是悬刀会的标志。
“几位爷，我这铺子里只有些没人要的老骨头，哪有什么值得悬刀会惦记的东西。”
“少废话！”
另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桑砧鼻尖，“有人看见前夜骨雨，你这铺子里有金光闪动。
刻字秘法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顾无咎下意识握紧了怀中的阙骨。
桑砧却突然侧身，枯瘦的手指指向他：“几位找错人了。
那夜的动静，是这小子弄出来的。
他才是真传。”
三道目光齐刷刷盯在顾无咎身上。
壮汉咧嘴露出黄牙，迈步逼近：“小子，把秘法交出来！”
顾无咎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台。
他能感受到怀中阙骨传来的细微悸动，右手不自觉摸向台面上那柄篆刀。
师父刚才那番关于“破坏与修补”的话还在脑中盘旋，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我没有什么秘法。”
顾无咎声音平稳，手指己经握住了篆刀的骨柄。
壮汉啐了一口，伸手就抓向顾无咎衣襟。
就在这一瞬，顾无咎眼角瞥见石台角落那枚刻着“静”字的兔骨——那是桑砧昨日让他练习控力的样品。
几乎出于本能，他抓起兔骨向前掷出。
兔骨在空中翻滚，那个歪歪扭扭的“静”字突然泛出微光。
时间仿佛凝滞了。
空气变得粘稠如胶，壮汉抓来的手臂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是陷入无形的泥沼。
另外两个悬刀会成员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脸上的凶恶表情凝固在逐渐扭曲的过程中。
顾无咎感到怀中阙骨突然发烫，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向指尖。
他来不及思考，篆刀己经沾上旁边一块尚未处理的兽骨。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悬刀会首领到了，这是个精悍的中年人，脸上有一道纵贯左眼的刀疤。
他看到铺内情景，眼中厉色一闪，腰间弯刀己然出鞘。
刀光如匹练般劈向顾无咎面门，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那凝滞的空气似乎对这把刀毫无影响。
生死关头，顾无咎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避让，手中篆刀顺势点出。
他甚至没看清自己刻了什么，只觉得指尖传来奇特的触感——不是刻在硬骨上的阻力，而是如同划过水面的流畅。
篆刀的刀尖轻轻点在了首领眉心。
一个“封”字瞬间成型，泛着淡金色的微光，随即没入皮肤。
首领前冲的姿势骤然定格，举起的弯刀停在半空，脸上的凶狠表情凝固。
他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呈现出木质的光泽和纹理，整个人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凝滞的空气恢复正常。
另外三个悬刀会成员恢复行动能力，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首领的木雕，脸上血色尽褪。
“妖、妖法！”
壮汉声音发抖，连连后退。
三人再不敢停留，连滚爬爬冲出骨铺，连变成木雕的首领都顾不上带走。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惊呼和议论。
有人探头看向铺内，指着那尊木雕窃窃私语。
顾无咎这个名字，伴随着“瞬间将人变木雕”的传闻，开始在西陲小城流传。
没人注意到，远处茶楼二楼的窗口，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静静站立。
面具上的纹路复杂诡异，在光线照射下泛着幽光。
那人目光穿过街道，准确落在骨铺内的顾无咎身上，许久才微微点头，身影悄然后退，隐入茶楼阴影之中。
铺内，顾无咎仍握着篆刀，看着眼前的木雕，呼吸尚未平复。
他抬起左手，发现指尖有淡淡的金纹正在消退。
桑砧走过来，仔细查看那尊木雕，手指在木质化的皮肤上轻轻敲击，发出叩叩的实心声响。
“静字凝滞，封字绝生。”
老人声音低沉，“天书择主，果然不假。”
顾无咎转头看向师父：“这是修补还是破坏？”
桑砧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对于想杀你的人，是修补。
对于被封印的人，是破坏。”
他指向木雕，“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
悬刀会不会善罢甘休，更麻烦的是...”他的话没说完，但目光不经意瞥向远处茶楼的方向。
顾无咎随着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窗口。
他握紧手中的篆刀，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脉中流动，同时也感到一丝不安。
这力量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但也会引来未知的注视。
街上的议论声还在继续，顾无咎的名字被一次次提起。
在这个西陲小城，无人知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一个少年的首战扬名，一场风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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