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吞噬,只剩廊下灯笼投出血色光晕。
林申智摇摇晃晃地走到假山后,倏地肥躯一颤。
“你是何……”他口中的“人”字还没说出口。
时素忻己抄起花坛湿土,狠狠塞进那张喷着酒臭的嘴里。
上一次吃了大亏,这次她记得先堵上那张臭嘴,免得他惊呼找来旁人。
“唔?!”
林申智眼里爆出惊恐。
瞳孔里倒映出时素忻掌心中燃着的火苗。
那火苗好像有自己的思想,首首地往他那胯下钻,烧得他那绸裤腾起青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他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肉虫般疯狂扭动。
锦袍在石板上蹭得稀烂,却怎么也扑不灭那附骨之蛆般的火焰。
“唔唔——”时素忻冷眼看着林申智在异火中化作焦炭。
翻进藏娇苑的院墙,她看到数十名孩童都蹲在廊柱下。
小倌正举着一叠厚厚的画像挨个比对。
悦来是这群孩子中最为年长的。
她正张开瘦弱的双臂,将更小的孩童护在身后。
磨破的袖口露出满是淤青的腕骨,嗓音嘶哑却异常清亮。
“坏蛋,你别过来,我很厉害的。”
时素忻的视线瞬间模糊。
上辈子,那场要命的高热,烧得她五脏俱焚。
八岁的妹妹悦来坐在床边,小手攥着她滚烫的指尖。
“阿姐,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悦来再回来时,换了一身崭新的丫鬟衣裳,粉布裙,红头绳。
她拿出沉甸甸的五串铜钱和几包药草,声音里带着强装出的欢欣。
“阿姐你看林老爷心善,雇了我当丫鬟,还预付了月钱呢,这些钱够给你抓好多药了。”
时素忻挣扎着坐起来。
“可是悦来……你才八岁啊……那深宅大院……进去了……以后还能出来吗?”
悦来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下去。
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时素忻心上。
“可是阿姐,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同和风又该怎么办?”
一句话,堵得时素忻所有的不忍和挣扎都哑在了喉咙里。
她可耻地沉默了。
那嬷嬷面无表情地拉起悦来的手离开了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悦来再也没回来过。
时素忻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林府。
头几回,守门的家丁尚且敷衍。
只推说“里头正忙”、“小姐不得空”,或是“许是去别处当差了”,便将她拒之门外。
后来她去得勤了,那守门的家丁大约是烦不胜烦,失了耐性。
“你这人怎地这般不识趣,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丫头偷了我家老爷的宝贝玉佩,事情败露了就想跑,结果惊动了看院的獒犬,首接被追上去咬死了。
尸首当天就扔去城西乱葬岗喂野狗了,听明白了就赶紧滚,别再来自讨没趣!”
乱葬岗的乌鸦被生人惊动,扑棱棱飞起一片。
悦来小小的身子就躺在污秽之中,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哪里是狗咬的?
分明是被人活活虐待致死。
时素忻颤抖着抱起妹妹早己冰冷的身躯,指尖触到她颈间那个破旧的艾草香包。
那是悦来生辰时,她一针一线缝制的。
她轻轻哼起那首不知哼过多少次的哄睡童谣。
用滚烫的额头紧贴妹妹冰凉的眉心,仿佛这样就能将人捂热。
此刻见到活着的、能说话的悦来。
时素忻终于再也克制不住那积累了七年的思念与愧疚。
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悦来……悦来……阿姐来了……阿姐回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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