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雨停了,城市像被水洗过的墨砚,黑得发亮。
千若若把手机卡拔出,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塑料卡片在掌心折成两半,断口锋利,像一截碎掉的刀片。
她随手扔进航站楼门口的垃圾桶,金属盖“咣”一声合拢,干脆得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飞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U5479现在开始登机……”广播声在空旷大厅回荡,若若把帽衫兜帽扣上,拉起行李箱往登机口走。
鞋跟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却固执的声响,像一串不肯回头的鼓点。
就在登机桥前,她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手臂——“千若若!”
声音沙哑,带着夜雨残留的湿气。
她回头,看见江忆寒。
他穿着黑色风衣,领口湿透,发梢不断滴水;昂贵的皮鞋沾满泥渍,像一路踩着积水赶来。
那双惯常冷静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死死锁住她,仿佛只要眨一下,她就会凭空消失。
若若心脏骤缩,却很快扬起一个礼貌的笑:“江先生,机场禁止奔跑。”
“别走。”
他气息凌乱,掌心滚烫,几乎要烙进她骨头,“至少听完我解释。”
“解释什么?”
她声音轻得像尘埃,“解释你如何一边抱我,一边答应娶她?
还是解释三年前那个孩子……千若若!”
他低吼,引来周围稀落旅客的侧目。
若若垂眼,目光落在他右手——指骨分明,空无一物。
曾经那里戴着一枚玻璃戒指,高中毕业那天,他当着全班把易拉罐环拉成圈,套在她无名指上,说等赚了钱就换真的。
后来,真的戒指买了,她却先摘了下来。
“戒指呢?”
她忽然问。
江忆寒一怔,下意识去摸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天鹅绒盒——己经被雨水泡得发软,边缘渗出深色水痕。
他打开盒子,绒布中央静静躺着那枚玻璃戒指。
廉价,却干净得没有一丝划痕。
“我一首带着。”
他声音低哑,“若若,跟我回去。”
若若望着那枚戒指,仿佛看见十八岁的江忆寒——少年额角有薄汗,眼睛亮得吓人,对她说:“先委屈一下,以后给你全世界最好的。”
眼眶倏地发热,她抬手,指尖在距离戒指一寸的地方停住,最终没有触碰。
“江忆寒,”她轻声道,“玻璃碎了,会割手。”
下一秒,她从他指间抽回自己的手腕,动作温柔却决绝。
广播再次催促:“前往昆明的旅客请尽快登机……”若若转身,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像一道裂开的冰缝。
江忆寒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像泪。
“千若若!”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被空旷的候机厅放大,又迅速被空气吞没。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首到身影消失在登机桥尽头,江忆寒才缓缓垂下手臂。
绒盒里的玻璃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一截凝固的过去。
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千若若发高烧,他背着她去医务室。
女孩趴在他背上,声音软得几乎听不见:“江忆寒,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喜欢别人?”
那时候你怎么回答的?
“你敢死,我就敢陪你。”
少年誓言滚烫,终究被七年时光磨成了玻璃渣。
指间一紧,盒子被生生捏扁,玻璃戒指碎成几瓣,扎进掌心。
血珠渗出,滴在光滑的地砖上,像一串细小的朱砂。
——她走了,连恨都懒得留下。
飞机穿破云层,若若扣好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缩成星点,很快被浓云吞没。
她闭上眼,耳边却响起江忆寒最后那声沙哑的“若若”。
她抬手,指腹摸到脸颊一片湿意。
不是雨,是泪。
“再见。”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不知道是说给这座城市,还是说给那个把玻璃戒指揣在胸口七年的男人。
飞机继续爬升,三万英尺之上,连雨声都被隔绝。
若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登机前,顾清予塞给她的。
若若,离开不是逃跑,是疗伤。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洱海日出。
她笑了笑,把纸条重新折好,放进贴身小袋。
窗外,云层翻涌,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若若深吸一口气,把帽衫拉得更低,遮住发红的眼眶。
——下一站,没有江忆寒的昆明。
——下一站,她要学会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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