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木板门在林恩身后吱呀着合拢，将暮色关在外面。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隔夜黑面包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床湿冷的破毯子裹住了他。
二十平米的空间被两张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粗布帘勉强隔开。
帘子后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粗重喘息。
林恩的父亲林百农，一年前突然得病，一首咳嗽，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效果。
林恩反手将门上的木栓插好，动作带着铁匠特有的沉重感。
“哥！
你回来啦！”
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从角落那个用几块砖头垒砌、勉强算是灶台的地方蹦了出来，差点带翻了上面一个冒着热气的瓦罐。
是林艾莉，林恩的妹妹。
林艾莉是林百农从雪堆上捡回来的，虽然不是亲生，但林百农一首待她如自己的亲女儿。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艾莉那张瘦削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焕发出光彩，眼睛亮得惊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恩面前，献宝似的摊开小小的手掌，掌心躺着一枚东西。
那是一个指银币大小、做工粗糙的圆形徽章。
然而，在玻璃的中心，几缕细如发丝、极其微弱的蓝色光芒，笨拙而缓慢地蜿蜒游动。
一股虽然生涩、微弱，却无比真实的魔力波动，正从这小小的徽章上散发出来。
跟这充满霉味和药味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魔素学徒！”
林艾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几乎要冲破屋顶的雀跃，每个字都像小小的火苗在跳跃。
“哥，我终于成功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宣布什么天大的喜讯，“以后我只要每个月完成协会最低的任务配额——比如给暖石工坊的符文石注入一点点维持的魔力，或者帮药剂师分拣晒干的月光草，我就能获取贡献点了！”
协会的贡献点可以兑换协会的魔法物品及魔法知识，也能换取金钱。
林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小小的徽章上，劣质玻璃里的蓝丝微弱地闪烁，映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
他也有一个，只不过魔力己经消失了。
艾莉成为魔素学徒，是这个家的希望。
在这漏风的、连月光都能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贫民窟陋室里，林恩鼻子有点酸。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粗糙、布满细小烫伤和老茧的手指，带着铁匠铺的烟火气和金属的冰冷，想要去触碰那枚承载着希望的徽章。
“嘶！”
右臂皮肤下猛然一跳！
一股狂暴的、贪婪的吞噬感突然地炸开，沿着神经脉络闪电般窜向指尖！
林恩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本就昏暗的油灯火苗被这气流搅得疯狂摇曳，在西壁投下扭曲跳跃的巨大阴影。
再不收手，林恩怕把艾莉的徽章破坏掉。
对于经常偷偷吸收物品魔力的他，不会感应错的。
艾莉被哥哥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兴奋僵住了，疑惑地看向他。
“哥？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林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迅速将那只手背到身后，五指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徽章很好，艾莉。”
他努力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肉却僵硬得像淬火过度的铁。
“恭喜你！”
林恩由衷的祝福自己的妹妹。
艾莉眨了眨眼，看着哥哥略显苍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小脸上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但喜悦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徽章，凑近油灯跳跃的火苗，让那点微弱的蓝光更清晰地映照出来。
“吉米说，这是最普通的初级魔素学徒徽章，平时要不断蕴养。”
她的声音又轻快起来，带着点小小的炫耀。
“但你看，哥，里面的蓝丝真的在动！
协会管事说了，等我再水之魔素再凝炼一点，任务的选择会更多，贡献点攒起来，以后就不用你那么辛苦了！”
她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眼睛亮得如同星辰。
“等我领取了贡献点，我一定要兑换一点钱、到时候，我们先买点面粉，给父亲蒸几个软和的白面面包…他好久没吃过了…再买一条咸鱼，我知道码头老巴顿那里，快收摊的时候有时候能便宜点…”灶台上，瓦罐里煮着的黑麦糊糊混合着野菜根茎，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沉闷的食物气息。
艾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伸出右手食指，屏住呼吸，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皱起。
指尖，一点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虫般的淡蓝色光芒，极其艰难地、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点微光凑近瓦罐下方将熄未熄的炉膛。
噗。
那微弱的蓝芒接触到炭火的一刹那，炉膛里旺盛的火焰仿佛被注入了冷水一般的，猛地变成了小火苗。
“看！
哥！
你看！”
艾莉立刻收回手指，有些气喘吁吁，小脸因为这点微小的魔力运用而涨得通红，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成就。
昏黄的油灯下，小小的木板房竟有了几分暖意。
那枚劣质的蓝色徽章被艾莉郑重其事地别在了洗得发白的旧衣领口，玻璃底托里，几缕淡蓝色的细丝依旧缓慢地游弋。
“艾莉，拿着。”
林恩摸出一个银币，郑重地说道。
“你需要换几身衣服了。”
己经成为魔素学徒，外表也需要改变。
艾莉看着林恩手中的银币，以及他长满茧子的手掌。
她拼命摇着头，这是哥哥去铁匠铺赚的钱。
一个银币，哥哥是要工作多久、多累，才能积攒一个银币。
“听话，是不是进阶魔素学徒了，就不听哥哥话了？”
林恩笑着温柔地摸了摸艾莉的头，上面还有几根枯草。
“可这是……！”
她话没说完，林恩拿出了另外两个银币。
“哥哥，你哪来那么多钱！”
林恩拿出来的‘巨款’让艾莉震撼了几秒钟，在凯尔萨斯帝国，她知道钱是如何来之不易。
林恩避开了这笔钱的来历。
“艾莉，只要你不断进步，将来可是会赚无数个银币，甚至金币，到时不要忘了哥哥就好。”
“不会的！
谢谢哥哥！”
听了林恩的话，林艾莉认真的收起那枚银币，稚嫩的脸上露出兴奋、充满希望的神色。
“好了，我肚子饿了，吃饭。
对了，明天我要去再拿几副药给父亲。”
提起父亲，两人的脸色又被凝重、担忧覆盖。
“晚饭快好了，哥哥你先休息！”
林艾莉又去‘简陋’的厨房，准备盛起今晚的晚餐。
而林恩，则是走到林百农的床边。
“父亲，你一定要好起来！
艾莉现在己经是魔素学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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