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递来金步摇,也递来我的催命符!
云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我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小姐?
您还没睡吗?”
那把我听了十几年、熟悉到骨子里的温柔嗓音,此刻却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我的天灵盖,冻僵了西肢百骸。
她来了!
镜中血字的第一句预言,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我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几乎是扑到妆台前,用袖子拼命擦拭镜面。
可那行血字像是长在了铜镜里,纹丝不动,狰狞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绝不能让她看见这个!
“小姐?”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您是不是魇着了?
奴婢听见声响了。”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利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楚晚璃,现在慌了,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慌乱间,我的目光扫过妆台,猛地抓起那方云珠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那上面还残留着她常用的熏香——狠狠盖在了镜面上!
柔软的丝绸瞬间吞噬了那抹刺目的猩红,将那惊悚的秘密暂时掩埋。
做完这一切,我才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走过去拉开了门闩。
云珠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站在门外,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寝衣,头发松松挽着,一副被吵醒后匆匆赶来的模样。
她脸上挂着惯有的、无可挑剔的恭顺微笑,眼神清澈又担忧。
若不是镜中血字犹在眼前,我打死也不会怀疑这样一张脸。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她侧身进来,目光状若无意地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苍白的脸上,“脸色怎么这么差?
定是白日里思虑过重了。
正好,沈公子方才差人送了东西来,说是能安神解忧呢。”
云珠笑吟吟地拿起那支金步摇,转身向我递来,语气软糯贴心:“沈公子真是有心人,怕您对着旧物伤心,特意寻了这支金步摇来,说想换走夫人的银钗,给您换个好寓意,盼您日后事事顺心呢。”
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毒的钢针,精准无误地钉入我的脑海。
竟然……和镜中血字,一字不差!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疯狂上涌,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那张看了十几年的温顺脸庞,此刻在我眼中,每一寸血肉都在扭曲,都在对我无声狂笑。
我要从那片看似纯粹的担忧里,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
“小姐?”
云珠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拿着金步摇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
“您……不喜欢吗?”
喜欢?
我喜欢你们送我全家上路吗?!
滔天的恨意与恐惧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我的喉咙。
我猛地别开眼。
视线死死锁在那个装着母亲银钗的木盒上。
绝不能让银钗落到她手里!
几乎是本能,我侧身半步,用身体将木盒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我猛地伸出手,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了那支金步摇!
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带着一股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金步摇冰冷的棱角硌得我掌心剧痛。
云珠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手还僵在半空。
屋内死寂。
烛火爆裂的噼啪声,和我擂鼓般的心跳,交织成一片。
我攥紧了步摇,尖锐的簪尾深深刺入掌心。
剧痛,让我混乱的大脑抓住了一丝清明。
不能翻脸!
现在翻脸,就是打草惊蛇!
我没有任何证据,只会让他们提前对我、对国公府下死手!
我必须演下去。
像镜子里那个绝望的“我”一样,演下去!
我极力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干涩发飘。
“……沈公子,有心了。”
“我……我很喜欢。”
云珠眼底的诧异慢慢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温顺模样,只是笑容淡了些许。
“小姐喜欢就好。”
她说着,再次伸出手,无比自然地朝着我身后的木盒探去!
“那这银钗,奴婢帮您收起来吧?
省得您睹物思人,总是伤心。”
她的指尖,离木盒只有寸许!
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冻结!
就在她即将碰上木盒的刹那,我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
我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云珠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温顺的面具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知道我反应过激了。
电光火石间,我松开她,顺势将那支金步摇塞回她手中,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
“我是说,不用你收。”
我转过身去,将自己毫无防备的后颈,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姿势,但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赌。
赌她现在还不敢对我动手。
“这支步摇……太贵重了,你帮我戴上试试。”
云珠沉默地站在我身后。
那短短几息,漫长得仿若一个世纪。
我能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刮过我的后颈,激起一片战栗。
半晌,她才柔声应道。
“是。”
冰凉的步摇,缓缓插入我的发髻。
她在蒙尘的铜镜里看着我,我也在镜中那片模糊的暗影里,看着她。
“小姐,”她幽幽开口,话里带着一丝试探,“您今晚……好像很怕奴婢?”
我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伤口里。
“胡说什么。”
我透过镜中的倒影,扯了扯嘴角。
“只是噩梦未醒,心神不宁罢了。”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梳子,为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
“那好吧。”
她终于放下梳子,微微屈膝,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深了,小姐早些安置。”
她慢慢转身,一步一顿地向外走去。
首到房门被她轻轻合上,首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像一根被瞬间抽掉所有力气的弦,猛地瘫软下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妆台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己浸透了寝衣,死死黏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我颤抖着手,掀开镜面上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那行血字,依旧还在。
像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冰冷,残酷,又狰狞。
真的……全都是真的……我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梳妆台上另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上。
那是云珠上个月才绣好送给我的,上面绣着并蒂莲。
她说:“小姐和沈公子,就像这并蒂莲,天生一对,永结同心。”
一股极致的恶心和恶寒,猛地从胃里翻涌而上!
我一把抓过那个荷包,那柔滑的丝绸触感,此刻却像一条滑腻的毒蛇。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它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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