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金色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城墙上，给冰冷的砖石镀上了一层暖色。
但城墙上的人，心里却越来越冷。
“好了！”
随着老木匠最后一声吆喝，新增加的支撑结构被牢牢地楔入了投石机的底座。
经过一下午的紧张忙碌，这台破破烂爛的“将军炮”，己经焕然一新。
原本开裂的主梁，被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桁架结构分担了绝大部分压力。
配重箱被整体外移，下面多了一段简陋但有效的滑轨。
老化的抛射索也被换成了几股合拧的新麻绳。
从外表看，这台投石机比之前更复杂，也更……怪异。
“这就……行了？”
王二麻子凑上前，用手推了推新加的木架，发现纹丝不动，比他想象的要结实得多。
“按照这位……皇甫公子的图纸，活儿是干完了。”
老木匠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皇甫彦辞的眼神己经完全变了，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现在的敬佩和好奇，“至于行不行，得试过才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皇甫彦辞身上。
成败，在此一举。
皇甫彦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理论上，经过“核心”优化的方案绝对没问题。
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实践，用的还是这个时代粗糙的工具和材料，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试试吧。”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怎么试？”
王二麻子问，“装上石头，往城外扔一发？”
“不行！”
皇甫彦辞立刻否决，“城外就是鞑子的游骑，这么一搞，等于告诉他们我们修好了家伙，会引来攻击的。
而且，万一失败了，砸在自己人头上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皇甫彦辞想了想，说：“先进行空载测试。
不装炮弹，只拉动配重箱，看看整个结构在释放压力的时候稳不稳定。”
这个提议很稳妥，老木匠也点头表示同意。
“来几个人，搭把手，把配重箱拉起来！”
王二麻子不耐烦地吼道。
立刻有七八个精壮的兵丁和伙夫围了上来，抓住连接配重箱的粗大杠杆，嘿咻嘿咻地开始用力。
“一！
二！
三！
起！”
随着一声大喝，装满了石头的配重箱被缓缓拉起，固定在高处的卡榫上。
整个投石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根曾经开裂的主梁。
主梁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弯曲，但新增加的桁架结构立刻起到了作用，将大部分力道传导到了地面，整个机身虽然在晃动，但明显比以前稳固了许多。
“稳住了！”
老木匠惊喜地叫了一声。
皇甫彦辞也松了口气，成了第一步。
“准备释放！”
他大声喊道，“所有人都离远一点！”
众人连忙后退，空出一大片地方。
皇甫彦辞亲自上前，握住负责释放的拉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向下一拉！
“哐当！”
卡榫脱开！
巨大的配重箱轰然落下！
“轰——！”
一声巨响，整个木制结构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长长的抛射臂以惊人的速度猛地挥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空气！
“砰！”
抛射臂的末端重重地砸在前面的横梁缓冲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成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部件损坏！
“好！”
老木匠激动得一拍大腿。
周围的兵丁和伙夫们也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王二麻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书生居然真的搞定了。
皇甫彦辞却没有放松，他走上前，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连接点。
空载测试完成。
结构稳定性提升百分之七十。
主梁应力降低百分之五十。
未发现新的结构损伤。
脑海中“核心”的报告，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可以进行实弹测试了。”
他首起身子，对众人说。
“还测？”
王二麻子嘀咕了一句。
“必须测！”
皇甫彦辞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不仅要它能响，还要知道它能打多远，打多准！
不然上了战场就是个废物！”
他转向王二-麻子：“去，找一块百十来斤的石头，用石灰做个记号。
我们不往远处打，就打城墙下五十步远的地方，看看落点。”
王二麻子虽然不情愿，但现在皇甫彦辞己经隐隐成了主心骨，他也不好再公然反对，只好骂骂咧咧地带人去找石头了。
很快，一块刷着白灰的圆形石弹被抬了过来，安放在抛射兜里。
这一次，所有人的心情都从紧张变成了期待。
“都看好了！”
皇甫彦辞站在投石机侧面，大声指挥着，“目标，正前方五十步！
准备……”他看了一眼负责释放的兵丁，用力点了点头。
“放！”
“轰——！”
比刚才空载测试时更加沉闷的巨响传来！
白色的石弹被猛地抛向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着预定目标砸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颗石弹。
“咚！”
一声巨响，石弹重重地砸在城墙下的冻土上，激起一片碎冰和泥土。
“中了！
中了！”
一个眼尖的兵丁兴奋地大叫起来。
虽然偏离了中心点大概有七八尺，但对于这种大型器械来说，己经是非常惊人的准头了！
更重要的是射程！
老木匠一脸震惊地看着落点，喃喃自语：“这……这力道，比以前大了至少三成啊！
明明配重箱里的石头一块都没加，怎么会……”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皇甫彦辞心里清楚，这是优化了杠杆力臂和能量释放方式的结果。
简单的物理学原理，在这个时代，却如同神迹。
“再来一发！”
皇甫彦辞命令道，“这次，调整一下抛射索的长度，目标七十步！”
兵丁们热情高涨地再次装填，拉起配重。
“放！”
“轰——咚！”
又是一次成功的抛射！
落点依然精准！
城墙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激动。
兵丁们看着这台重获新生的“将军炮”，就像在看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们看向皇甫彦辞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不再是鄙夷和无视，而是混杂着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崇拜。
王二麻子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从容指挥的皇甫彦辞，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
他之前说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修好了，老子以后见你绕道走！
火头营的肉，你随便吃！”
现在，人家不仅修好了，而且修得比以前更好。
这脸，丢大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的阶梯处传来。
“吵什么吵！
鞑子打过来了吗！”
一个穿着百户官服，腰挎长刀的中年将领，带着几个亲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就是广宁卫西城的守将，百户张成。
张成一脸煞气，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当他看到那台正在重新装填的投石机，以及周围欢呼的士兵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们乱动将军炮的？”
他厉声喝道。
王二麻子一看到张成，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指着皇甫彦辞告状：“大人！
是这个姓皇甫的书吏！
他非说能修好将军炮，小的们拦都拦不住，他就在这儿瞎搞！
万一搞坏了，耽误了守城大事，可不关小的事啊！”
他想来个恶人先告状，把责任全推到皇甫彦辞身上。
张成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扫向皇甫彦辞。
“你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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