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的日子定在嫡姐沈清妍丧期过后的第三日,萧老夫人特意叮嘱 “一切从简”,可这话传到京中勋贵耳中,反倒成了更热闹的谈资 —— 庶妹顶替嫡姐嫁入镇国公府,本就是百年难遇的新鲜事,再加上柳姨娘这些年在府中明里暗里的搅局,婚礼尚未开锣,国公府的后院就己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沈微婉住进了嫡姐生前的偏院 “汀兰院”。
院里那棵石榴树还是当年嫡姐及笄时亲手种下的,如今枝繁叶茂,墨绿的枝叶间缀着零星的石榴花苞,却再无当年嫡姐扶着花枝、笑说 “来年定能结满红石榴” 的笑语。
她坐在窗前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精致的雕花,看着贴身丫鬟云溪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套淡粉色的嫁衣。
按大胤礼制,孝期刚过不宜穿正红,萧老夫人特意让人从内库挑了浅粉绣暗纹的云锦料子,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既合了 “淡素承孝” 的规矩,又添了几分新婚的喜庆。
云溪捧着嫁衣的下摆,眼里满是赞叹:“姑娘你看,这银线绣的莲花多精致,在光下都泛着光呢!”
可沈微婉摸着衣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料子的触感、纹样的排布,都与当年嫡姐成婚时的嫁衣有七分相似,恍惚间,她竟觉得自己不是要嫁入国公府,而是替嫡姐完成一场未竟的仪式,连身上的嫁衣,都带着旁人看不见的沉重。
“姑娘,您看这嫁衣的领口,是不是得再缝两朵珍珠花?”
云溪拿起针线笸箩,从里面挑出两颗圆润的珍珠,轻声询问。
沈微婉刚要点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青石板路 “噔噔” 作响,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负责采买婚庆物资的王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鬓角的头发都乱了,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一进门就 “扑通” 跪在地上:“夫人,不好了!
出大事了!
您嫁衣上要缀的东珠,被人换成了普通的珍珠!”
“什么?”
沈微婉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她快步走到妆台前,一把拿起那个描金嵌玉的锦盒 —— 盒里铺着深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十几颗 “东珠”,可仔细一看便知不对劲:这些珠子虽圆,却少了东珠特有的莹润光泽,表面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划痕,显然是被人用普通淡水珍珠掉了包。
这东珠是萧老夫人特意从库房里取出的,说是当年嫡姐的陪嫁,颗颗圆润饱满,是难得的佳品,如今传给她作嫁衣点缀,寓意 “嫡庶相承,安稳府宅”。
可现在,这象征 “传承” 的东珠竟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会让老夫人颜面受损,还会被人说她 “福薄镇不住吉物”。
“王管事,采买的东珠是你亲自去库房取的,全程都有库房婆子跟着,怎么会出问题?”
云溪急得声音发颤,手里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离婚礼只有两天了,现在去哪里找同等成色的东珠?
京中最大的珠宝行‘宝昌号’上个月就说东珠缺货,就算现在去订,也赶不上了啊!”
王管事趴在地上,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前襟的布料,他支支吾吾地说:“是…… 是柳姨娘身边的锦儿,昨天傍晚说要帮我清点物资,还说柳姨娘特意叮嘱,要把夫人的嫁衣配饰仔细检查一遍。
我想着她是柳姨娘的贴身丫鬟,又是府里老人,便没多防备,让她单独在库房待了片刻…… 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敢换东珠啊!”
不用再多说,沈微婉也知道是柳姨娘在背后搞鬼。
柳姨娘是萧景渊的妾室,这些年一首觊觎主母之位,当年嫡姐在世时,就常因些小事明争暗斗,如今嫡姐刚过世,她便迫不及待地对自己下手,连嫁衣都不肯放过。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扶起王管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管事,你先起来。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立刻去库房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备用的东珠,哪怕成色差些也没关系;云溪,你去针线房问问府里的绣娘,能不能用金线掺着银线绣出东珠的光泽,实在不行,就用现在这些珍珠缀着,再配些碎钻遮掩,总不能让嫁衣空着领口。”
两人连忙分头行动,汀兰院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微婉独自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风卷起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不安。
她看着妆台上那盒被掉包的珍珠,指尖冰凉 —— 柳姨娘连嫁衣这种关乎颜面的事都敢动手脚,往后她在国公府的日子,怕是不会有一天安稳。
正思忖着,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沈微婉抬头一看,是萧景渊回来了。
他刚从军营赶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味,玄色的常服下摆沾了些尘土,显然是走得匆忙。
见沈微婉脸色苍白,眼神黯淡,他皱了皱眉,走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看你脸色这么难看。”
沈微婉没有隐瞒,把东珠被柳姨娘的人掉包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攥紧了拳头,语气冰冷:“柳姨娘真是得寸进尺!
之前在母亲面前挑拨离间还不够,现在连你的嫁衣都敢动!
我这就去找她算账,让她把东珠交出来!”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沈微婉一把拉住了衣袖。
她的手指纤细,力气却不小,眼神里满是沉稳:“夫君,算了。
现在离婚礼只有两天,若是闹起来,不仅会让府中上下人心惶惶,还会被京中的人看笑话,说国公府后院不宁。
东珠的事,我己经让王管事和云溪去想办法了,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别因为这点事坏了大局。”
萧景渊看着她眼中的平静与坚韧,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原以为沈微婉只是个柔弱怯懦的庶女,平日里在府中总是安安静静,不与人争,却没想到她在遇到事时,竟有这般沉稳的性子,既不哭闹,也不抱怨,反而先想着顾全大局。
他放缓了语气,眼中的寒意渐渐散去,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沈微婉面前:“委屈你了。
这是我之前在边关平定叛乱时,皇上赏赐的东珠,比库房里的成色更好,你拿去缀在嫁衣上,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微婉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颗鸽蛋大的东珠,莹润的光泽在阳光下流转,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抬头看向萧景渊,眼眶微微发热 —— 这是萧景渊第一次主动为她着想,这份突如其来的心意,像一缕暖阳,照进了她在冰冷深宅里孤寂的心房。
她轻轻握住锦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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