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A市刑侦支队大楼。
技术科的初步报告放在林涛桌上，薄薄几页纸，却透着诡异。
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曦推门进来，依旧是那身白大褂，脸色是惯常的缺乏血色的白，眼神平静。
“有什么发现？”
“精斑分离结果，”林涛把报告推过去，语气沉重，“很奇怪。
确实是混合样本，但主导成分……不属于人类。”
陈曦拿起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专业数据和术语描述。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非人类灵长类？
某种猿猴？
或者……犬科？”
她立刻提出几种法医学上可能干扰判断的生物方向。
“更像犬科，但又有些微差异，技术科那边说需要更进一步的基因比对，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的项。”
林涛揉着太阳穴，一夜没睡好，眼里布满血丝，“妈的，这混蛋难道用狗……？”
他说不下去，胃里一阵不适。
“不排除是干扰项。”
陈曦放下报告，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凶手故意污染现场，或者有特殊癖好。
重点是他的手法，那种精准和展示欲。
他享受的不是单纯的性或者杀戮，而是这种完整的、带有仪式感的‘制作’过程。
标记心脏，是他签名的方式。”
她走到白板前，上面己经贴满了现场照片和初步信息，血腥的画面冲击着视觉神经。
她拿起笔，在“心脏缝合字样”和“分尸手法”下面划了线。
“三年前的河滩案，手法类似，但粗糙。
像是……练习。”
陈曦的目光扫过林涛，“这个凶手，在进化，或者，在炫耀他技艺的纯熟。”
林涛猛地抬头：“你怀疑是同一个？”
“高度怀疑。
但缺乏首接证据链。”
陈曦的语气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当年的案卷我看过，最大嫌疑人张强，具备部分条件，但最终因证据问题释放。”
“张强……”林涛沉吟着，这个名字他记得，那个开屠狗场的混混，“我立刻安排人再去摸他的底！
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动静！”
“嗯。”
陈曦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门口，“有新的尸检发现或样本分析结果，随时通知我。
我再去看看器官切片。”
门轻轻关上。
林涛立刻抓起内部电话：“小刘，带两个人，去查一下张强，就是三年前河滩案那个嫌疑最大的屠狗场老板！
对，就是他！
摸清楚他最近的行踪，接触了什么人，有什么异常！
要快，但要隐蔽，别打草惊蛇！”
放下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烦躁压下去。
曦姐太冷静了，冷静得有时候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但她的专业判断从未出过错。
如果两案关联，那张强就是突破口。
一一一一一一一天后。
派去调查张强的刑警小刘回来了，脸色古怪。
“林队，张强……找不着了。”
“什么叫找不着了？”
林涛腾地站起来。
“他家，就那个屠狗场，锁着门。
邻居说好几天没见人了。
电话打不通。
常去的赌档、小酒馆，都没人影。
问了他几个狐朋狗友，都说最近没联系。”
小刘挠头，“像是……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林涛心头一沉。
刚有点眉目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查他最后出现的监控！
银行卡记录！
通讯记录！
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去哪儿了！”
“己经在查了，林队。
不过那片是老区，监控覆盖不行。
银行记录显示他最近没大额交易。
通讯记录最后停留是在西天前。”
小刘补充道，“而且……有点怪。”
“说！”
“我们去他家里看了，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
但里面……太干净了。”
“干净？”
林涛皱眉，那种地方能有多干净？
“不是那种干净，”小刘努力组织语言，“是……感觉。
东西都在，但就是感觉被人特别仔细地收拾过，尤其是卧室……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好像用强力清洁剂擦过很多遍似的，没味儿，连狗味儿和那混蛋的臭味都快闻不到了。”
林涛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个混混，突然消失，家里还被异常清理过？
失踪？
跑路？
还是……灭口？
他猛地想起陈曦的话：“凶手在进化，在炫耀……”难道张强不只是嫌疑人？
他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或者……他是同伙，被灭口了？
“扩大搜索范围！
排查所有交通枢纽，汽车站、火车站、高速路口，查他名下的车或者可能乘坐的黑车！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涛下令。
一一一一一一法医办公室，陈曦接到了林涛的电话，告知张强失踪以及家里的异常情况。
“失踪了？”
陈曦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听不出丝毫波澜，“知道了。
有进一步消息告诉我。”
挂断电话，她继续看着显微镜下的组织切片，手指稳稳地调节着焦距。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清理工作完成得很彻底。
警方的注意力己经被成功地引导向张强的“失踪”，以及其与当前案件的潜在关联。
他们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搜寻一个己经不存在的人。
这很好。
她需要时间。
需要从“收藏家”留下的那些微量物证里，找出真正的线索。
精斑中的非人类成分，皮肤组织碎片，纤维，还有那缝合线的材质……她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内部系统里，关于张强社会关系的排查报告正在不断更新。
他的仇家，他的生意伙伴，他可能得罪的人……名单很长。
警方会在这条线上投入大量精力。
而她，需要思考的是另一条线。
“收藏家”的线。
那种精准的手法，那种对解剖学的熟悉，那种仪式感的标记……绝非普通屠夫所能具备。
张强更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或者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而真正的“收藏家”，更加谨慎，更加聪明，也更加……危险。
警方在明处调查张强，可能会惊动真正的“收藏家”，让他更加小心，或者……让他感到被挑衅，从而采取更激烈的行动。
风险与机遇并存。
陈曦关闭显微镜的灯光，揉了揉眉心。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夜间的“清理”行动，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但她不能停下。
她拿起那份精斑报告，再次仔细阅读。
非人类成分……特殊的犬科？
A市有哪些地方会涉及特殊犬类的基因研究或培育？
私人实验室？
地下斗狗场的特殊品种？
甚至……医学院的实验动物中心？
这或许是一个方向。
她需要更详细的基因测序对比结果。
她拿起电话，准备打给技术科催问。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涛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据袋。
“曦姐！
技术科刚在二次筛查抛尸现场周边垃圾桶时，发现了这个！”
证据袋里，是一小团被揉搓过的、沾着污渍的黑色棉纶纤维，和死者指甲里发现的初步判断一致。
但关键是，和纤维团在一起的，还有一小片被浸染的纸。
纸上，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一句话，剪贴拼凑而成：“拼图才刚开始。
找齐我。”
林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还在抛尸现场留下了东西！
这杂碎在跟我们玩游戏！”
陈曦看着那张纸，目光最后落在那个“我”字上。
“收藏家”登场了。
而警方，刚刚丢掉了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嫌疑人张强，走上了一条被精心引导的错误轨迹。
她的清理行动，暂时确保了过去的“错误”被清理，却也无形中助长了眼前这个更狡猾、更疯狂的恶魔的气焰。
这条黑暗的路，每往前一步，似乎都离深渊更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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