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云殿回来后的几天，李建川过着一种极其别扭的生活。
他占据了卓铭在千聖宗内奢华无比的独栋院落，却尽量收敛了原主那副张扬跋扈的做派。
下人们战战兢兢，发现这位脾气暴戾的大少爷似乎沉默了许多，虽然依旧难以接近，但至少不再无故打骂，这让众人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提心吊胆，不知这平静下是否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是那间主卧，以及卧室里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女。
李建川没有再试图和冷清月进行深入的交流。
那声“对不起”和最初的尝试似乎己经耗尽了建立信任的所有可能。
冷清月对他的恐惧根深蒂固，每次他靠近，哪怕只是送食物和清水，她都会全身紧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恨意，像一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他试过温和地说话，换来的只是她更深的瑟缩。
他只好放弃，改为一种无声的陪伴。
他让人在卧房的外间加了一张软榻，自己睡在了外面。
每晚隔着一道屏风，他能听到内间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知道她也醒着，或者在浅眠中惊醒。
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躺着，有时会故意翻个身，弄出点声响，仿佛在告诉她：我在，但没有恶意。
白天，他大部分时间也待在外间，或是打坐——努力消化卓铭那点微末的修为记忆，适应这个修仙世界的规则；或是翻阅一些基础的宗门典籍，恶补这个世界的知识。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不避讳内间的冷清月，甚至有时会故意将一些讲述灵草药理、或是山川地理的、相对平和的书籍，看似随意地放在靠近内间的桌上。
冷清月起初毫无反应。
但几天后，李建川敏锐地发现，他放在那里的书，位置似乎有极其微小的移动。
有一次，他甚至瞥见内间帘子缝隙下，有一小片衣角迅速缩了回去。
她没有逃跑的迹象——或许是她清楚根本逃不掉，也或许是他最初那句“外面更危险”起了作用。
她只是沉默地待在那个角落里，像一株缺乏阳光的植物，缓慢而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以及牢笼里这个变得陌生的“狱卒”。
李建川的心境也在悄然变化。
最初的巨大愧疚和慌乱过去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滋生出来。
他看着这个年仅十六岁、命运多舛的少女，想起原著中她未来的悲惨与狠戾，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既然是我（卓铭）造的孽，那就该由我来负责”的想法，逐渐占据上风。
穿越己成事实，过去无法改变。
冷清月受到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未来呢？
如果他无法摆脱卓铭的身份，如果冷清月注定要与他这个“施害者”捆绑在一起……那么，与其让她在仇恨中黑化，最终走向毁灭，不如……试着扭转这个结局。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既然回不去了，不如就和冷清月在一起。
不是作为施暴者卓铭，而是作为穿越者李建川，去弥补，去守护，去试着……给她一个不同的未来。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荒谬。
冷清月恨他入骨，千聖宗虎狼环伺，外部还有幽冥教等势力的威胁。
但李建川骨子里有种现代人的韧劲和乐观（或者说，是穿越赋予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决定试一试。
这天，他端着一碗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清淡滋补的灵米粥走进内间。
冷清月照例缩在床角，低着头，不看他。
李建川没有像以前那样放下就走。
他停在几步开外，轻声开口，语气是几天来最温和的一次：“吃点东西吧。
总是饿着，身体受不住。”
冷清月身体一颤，没有反应。
李建川叹了口气，将粥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我知道你恨我。
卓铭……他罪该万死。”
他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有些事发生了，无法挽回。
但我……我不想再那样对你。”
他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继续道：“这个世界很危险，尤其对你而言。
留在这里，至少暂时……我可以护你周全。
等你有了自保之力，如果你还想离开，我……绝不阻拦。”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提到“离开”的可能性。
冷清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怀疑。
她似乎在判断这番话是新的戏弄，还是又一个陷阱。
李建川迎着她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
他知道，信任的建立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建立在如此不堪的废墟之上。
“粥快凉了。”
他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内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给予她足够的空间去消化他的话。
走到外间，李建川的心跳才稍稍平复。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不仅要面对冷清月这座冰山，还要应对千聖宗内部的明枪暗箭，以及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
他盘膝坐在软榻上，开始按照卓铭记忆里那粗浅的功法尝试引气入体。
灵力在体内晦涩地流转，这具身体的资质果然平庸。
但李建川没有气馁，他知道，要想保护想保护的人，在这个世界立足，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内间，冷清月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久久没有动作。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卓铭”身上淡淡的、与以往不同的气息。
恨意依旧炽烈，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这个恶魔，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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