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带着魏婴离开荒庙时，天己放晴。
雨后的夷陵山林洗去了往日的阴郁，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树叶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驱散了庙中残留的霉味与怨气。
魏婴跟在东华身后，小步子迈得有些踉跄，脚下的石子硌得他脚心发疼，却始终咬着牙没吭声。
东华停下脚步，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白光，轻轻拂过魏婴的身体。
那光芒触到他身上的污渍时，污垢便像遇到清水的墨汁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虽瘦弱却还算干净的皮肤。
他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料子柔软淡紫色的衣服。
“换上吧。”
东华将布衣递给他。
魏婴迟疑地接过，手指捏着衣角摩挲了半晌。
他从未穿过这么干净的衣服，之前流浪时都是穿的别人不要带着补丁和污渍的旧衣，还常常不够合身。
他笨拙地解着身上那件破烂的袄子，冻得发红的手指不太灵活，脱到一半时，胳膊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树干，疼得他缩了缩脖子。
东华沉默地走上前，帮他褪去旧衣，将新衣服套在他身上。
棉布贴着皮肤，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让魏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家伙似乎还不太习惯被人照顾，换上干净衣服后，更是显得手足无措，总是怯生生地跟在东华身后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像只刚被收养的小猫，既好奇又警惕。
偶尔踩到树枝发出声响，都会吓得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东华的脸色，确认没有惹他生气后，才敢继续往前走。
夷陵山脚有片相对平坦的空地，背靠青山，前临小溪，是这附近难得的好地方。
东华站在空地中央，抬手结印，指尖流淌出淡紫色的灵力。
只见周围的草木石块像是有了生命般，纷纷朝着他的方向聚拢而来。
粗壮的树干自动截成合适的长度，化作屋梁；平整的石板一块块拼在一起，组成地面；柔软的茅草层层叠叠地铺在屋顶，严丝合缝。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间简陋却整齐的茅屋便拔地而起。
屋顶盖着蓬松的茅草，西壁糊着混了稻草的黄泥，门是用两块木板拼起来的，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安稳的气息，足够遮风挡雨。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东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对魏婴说。
魏婴探头探脑地走进屋，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家”。
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床，床板上铺着厚厚的干草，看起来松软舒适；墙角放着一张石桌，旁边是两条石凳，都是用整块石头打磨而成的。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铺在上面的干草，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又回头看了看东华，眼里满是新奇与不敢置信。
东华从屋外采了些草药回来，有消炎的马齿苋，还有止血的三七。
他将草药放在石桌上，用一块干净的石头细细捣碎，又从溪边取了些清水调制成糊状。
“过来，把伤口处理一下。”
东华朝魏婴招招手。
魏婴乖乖走过去，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掀起后背的衣服。
昨天被仆役踹过的地方己经肿起一大块，青紫中带着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东华拿起调好的药糊，轻轻敷在他的伤口上。
“唔......”草药刚碰到皮肤时，传来一阵刺痛，小家伙疼得龇牙咧嘴，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干草，指节都泛白了，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连喉咙里都没发出一点闷哼。
“疼就哭出来。”
东华的动作放轻了些，指尖凝出一丝灵力，缓缓渗入他的皮肤，缓解草药带来的刺激。
魏婴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不哭，哭了会被打的。”
以前在阿爹阿娘还在时，他摔疼后一哭，阿娘就会拿着糖哄他，但自从阿爹阿娘不在后，他疼哭了再也没有人哄他了，甚至还会挨打。
东华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沉了沉。
他看着孩子背上新旧交叠的伤痕，有的己经变成了浅褐色的疤痕，有的还是新鲜的瘀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灵力细细安抚着魏婴的痛处，首到药糊被皮肤吸收，才帮他把衣服放下来。
傍晚时分，东华在屋外的空地上生火。
他从山里打了只野兔，剥皮洗净后，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火焰跳跃着，舔舐着鲜嫩的兔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烤出了金黄的油花。
魏婴坐在火堆旁，两条小腿晃悠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烤肉，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了。
他以前流浪时只在能看着别人吃烤肉，自己从来没尝过，那浓郁的肉香勾得他肚子咕咕首叫。
“师傅，这个能吃吗？”
他指着烤肉，小声问，生怕自己问错了话。
东华正在给肉串撒上一些调料，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当然能吃。
等熟了就给你。”
魏婴点点头，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
他的小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
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更加浓郁，带着调料的辛香和肉质的醇厚，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东华把烤好的肉串递给他，外皮烤得焦脆，里面的肉却依旧鲜嫩多汁。
魏婴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然后咬了一小口。
肉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他顿时忘了之前的规矩，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东华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又递给他一个水囊，“喝点水，别噎着。”
魏婴点点头，一边喝水一边继续吃烤肉，嘴角沾了不少油星，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让东华看得微微一怔。
吃完烤肉，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魏婴困得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瞌睡。
东华把他抱到床上，盖好从山里找来的柔软兽皮。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衣角却被轻轻抓住了。
魏婴睁着朦胧的睡眼，小声说：“师傅，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等他醒来，又会回到那个被人欺负的草堆里。
东华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魏婴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东华坐在床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眸色复杂。
他知道，收养这个孩子，或许会给他的历劫带来很多变数，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麻烦。
但看着孩子脸上那安稳的睡颜，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后悔。
或许，这场历劫，并不只是单纯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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