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叶刚钻进镇子东头的破庙，裤腰带上挂着的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这声响极轻，混在噼啪作响的柴火声里几乎听不见，可他手一抖，刚从怀里掏出来的半块干饼子“啪嗒”掉在地上。
“操，忘了这茬。”
他弯腰捡饼子，指尖擦过饼上沾着的草屑，眼睛却瞟向墙角那堆破草席。
三天前他在草堆里发现这铜铃时，师父留下的那本泛黄手札里只写了句“铃响则秽物近”，当时他还嗤笑着把铜铃拴在腰上当玩意儿，现在看来，老东西没骗他。
破庙的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条缝，雨丝斜斜地钻进来，在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夜叶咬着饼子起身，抄起墙角那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棍——这是他用了三年的“兵器”，打跑过抢他窝头的野狗，也敲晕过半夜摸进庙的小偷。
“出来吧，别躲了。”
他故意把声音拖得懒洋洋的，脚却往柴火堆后挪了挪，“是张屠户家的猪精，还是李寡妇家的鸡魂？
偷东西偷到小爷地盘上了？”
风卷着雨丝灌进庙门，带着股腥甜的腐味。
供桌后面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
夜叶握紧枣木棍，刚要绕过去，就见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还带着一串黏糊糊的拖痕。
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夜叶愣住了。
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精怪，竟是只巴掌大的癞蛤蟆。
这癞蛤蟆长得极丑，背上的疙瘩密密麻麻，还沾着些湿漉漉的苔藓，最离谱的是它左眼上盖着块破布，像是戴了个独眼龙眼罩。
更诡异的是，它不是爬出来的，而是像皮球似的滚出来的，滚到夜叶脚边时还打了个趔趄，差点翻过去。
“就这？”
夜叶挑了挑眉，用枣木棍戳了戳癞蛤蟆的背，“你就是那偷鸡摸狗的玩意儿？
我当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癞蛤蟆成精。”
癞蛤蟆突然动了，它抬起头，那只露在外面的右眼恶狠狠地瞪着夜叶，紧接着，一个沙哑又尖细的声音凭空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小瘪三，拿开你的破棍！
信不信老子喷你一脸毒液，让你烂成脓水？”
夜叶手一抖，枣木棍差点掉地上。
他不是没见过会说话的玩意儿——乱葬岗那老鬼的手会攥人脚踝，后山的槐树会炸毛，可一只癞蛤蟆开口骂人，这还是头一遭。
“哟呵，还是个带刺的。”
夜叶非但不怕，反而来了兴致，蹲下身与癞蛤蟆平视，“你这嗓子是被开水烫过？
比王记包子铺的破风箱还难听。
说吧，偷张屠户家的猪是不是你干的？”
癞蛤蟆“呸”了一声，虽然它没嘴，那股鄙夷的劲儿却实打实传了过来：“就那蠢猪？
老子才不稀罕！
老子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
夜叶摸了摸下巴，“找啥？
你家祖坟埋这儿了？”
“放你娘的屁！”
癞蛤蟆像是被戳到痛处，猛地鼓胀起来，背上的疙瘩都变得通红，“老子找的是‘锁魂玉’！
三日前掉在这附近，是不是被你这小混蛋捡去了？”
锁魂玉？
夜叶心里咯噔一下。
他确实捡过块破玉。
就在三天前，他在乱葬岗给老鬼送完吃的，回来时在庙后墙根捡到块鸽子蛋大的玉佩，那玉佩黑黢黢的，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看着就不值钱，他随手扔在供桌抽屉里了。
“没见过。”
夜叶嘴上说得干脆，脚却悄悄往供桌那边挪了挪，“我这儿穷得叮当响，别说玉了，连块完整的瓦片都没有。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放屁！
老子追踪玉气一路找来的，就在这破庙里！”
癞蛤蟆显然不信，它转动着独眼，视线在庙里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供桌抽屉上，“就在那儿！
你给老子拿出来！”
夜叶心里犯了嘀咕。
这癞蛤蟆虽然长得磕碜，口气却不小，还知道锁魂玉的名字，看样子不是普通精怪。
师父手札里提过，带“魂”字的物件多半不是好东西，能避则避。
“我说没有就没有。”
他站起身，故意挡在供桌前，“你再胡咧咧，小爷把你扒了皮，给老鬼当下酒菜。”
“你敢！”
癞蛤蟆怒了，猛地一蹿，竟跳得有半人高，首奔夜叶面门而来。
它背上的疙瘩裂开细小的口子，隐隐有黄绿色的黏液在里面滚动。
夜叶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同时抬脚一扫，正踢在癞蛤蟆肚子上。
那癞蛤蟆像个被踢飞的皮球，“啪”地撞在庙墙上，滑下来时蔫了大半，背上的疙瘩也瘪了不少。
“就这点本事还敢嚣张？”
夜叶拍了拍手，刚要上前，就见那癞蛤蟆突然张开嘴——这次他看清了，它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个黑洞洞的窟窿，一股浓郁的腥气从里面喷出来。
夜叶只觉头晕目眩，像是被人用闷棍敲了后脑勺，脚下一个踉跄，竟不由自主地往供桌那边倒去。
“嘿嘿，中了老子的‘迷魂瘴’吧？”
癞蛤蟆的声音带着得意的尖笑，“这破玉是黑风老妖让老子来取的，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不然等老妖来了，把你魂魄扒出来炼灯油！”
黑风老妖？
夜叶心里一沉。
这名号他在师父手札里见过，说是百年前被镇压在青石镇地底的凶物，难道己经破封了？
他强撑着眩晕感，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铜铃。
刚才铃响，难道不是因为这癞蛤蟆，而是因为那黑风老妖？
就在这时，供桌抽屉突然“咔哒”一声自己开了。
那块黑黢黢的玉佩躺在里面，竟隐隐透出红光，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动。
癞蛤蟆的独眼瞬间亮了，也顾不上夜叶，连滚带爬地冲向抽屉：“锁魂玉！
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夜叶见状，也顾不上头晕，猛地扑过去，一把将玉佩攥在手里。
指尖刚触碰到玉佩，就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息顺着手臂往上冲，像是要钻进他的天灵盖。
“啊——！”
他痛得叫出声，手却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那癞蛤蟆见玉佩被抢，急得原地蹦跶：“小混蛋！
快放手！
那玉认主，你握久了会被吸干精血的！”
夜叶想放手，可那股滚烫的气息越来越烈，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突然，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猛地亮起，像条小火蛇缠上他的手臂，与玉佩传来的热气撞在一起。
“滋啦——”一声像是肉被烤熟的声响，夜叶手里的玉佩突然裂开一道缝，紧接着，一缕黑烟从缝里钻出来，在空中凝结成个模糊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
癞蛤蟆吓得瞬间缩成个球：“是老妖的气息！
他追来了！”
夜叶也被这变故惊得忘了痛，他看着那缕黑烟在庙里盘旋，突然想起师父手札里的一句话：“镇魂需以血为引，铃响三声，邪祟自散。”
他想也没想，抓起腰间的铜铃塞进嘴里，狠狠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含着血，对着那缕黑烟猛地吹响了铜铃。
“叮——”第一声铃响，黑烟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击中。
“叮——”第二声铃响，破庙的门窗突然全部打开，狂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将黑烟撕得粉碎。
“叮——”第三声铃响落下时，夜叶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彻底碎成了粉末。
而那只癞蛤蟆，早己吓得没了踪影。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舌尖的疼痛和手腕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晕乎乎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过神来，刚要起身，却发现供桌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低头一看，竟是那只癞蛤蟆，它不知何时钻回了供桌下，此刻正用独眼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到底是谁？”
夜叶咧嘴一笑，刚要说话，突然听到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夜叶！
夜叶你在里面吗？”
是王记包子铺的老板。
他怎么来了？
夜叶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庙门，只见王老板举着油灯，脸色慌张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镇上的村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锄头扁担，像是要去打架。
“王叔？
咋了这是？”
夜叶站起身，揉了揉发晕的脑袋。
王老板看到他，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压低声音道：“别问了，快跟我们走！
张屠户……张屠户他出事了！”
夜叶心里一沉。
张屠户出事了？
跟那黑风老妖有关？
他看了眼供桌下瑟瑟发抖的癞蛤蟆，又看了眼外面焦急的村民，突然觉得这青石镇的雨，怕是比他想的还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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