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酒店洗衣单,此刻在钱苏晴手中却重逾千斤。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迅速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喘不上气。
窗外明媚的晨光变得刺眼而虚假,房间里熟悉的陈设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扭曲变形。
“周三老地方?
这次,可别再忘了带走你的东西。”
这行字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进她的眼睛里。
老地方?
什么东西?
每一个词都充满了暧昧不清的暗示,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拼命试图压抑的、名为怀疑的潘多拉魔盒。
衬衫上的口红印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地解释为意外,那这张被小心对折、放在贴身的裤子口袋里的单据呢?
这行明显来自另一个女人的、亲昵又带着一丝埋怨的手写字呢?
她猛地跌坐在床边,手里的单据被她捏得发皱。
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画面和声音碎片般涌现:卓浩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和“应酬”,回家后身上挥之不去的陌生香水味,他手机上新设置的、连她都不知道的密码,还有他接电话时偶尔闪躲的眼神和刻意压低的声音……过去那些被“信任”和“忙碌”轻轻掩盖过去的细微裂痕,在这一刻因为这张纸的存在,猛地汇聚、放大,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她眼前。
她该怎么办?
冲出去质问他?
在他即将面对重要会议的早晨,打乱他的一切节奏,然后可能换来更多的谎言和敷衍?
或者,现在就打电话过去,声音颤抖地问他这张单据是怎么回事?
不。
不行。
一种奇异的冷静混合着巨大的悲痛,缓缓地沉淀下来。
钱苏晴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攥的手,小心地将那张皱巴巴的单据抚平。
她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卓浩真的……那么愤怒的质问除了让自己显得可怜又可悲之外,毫无用处。
她需要知道更多。
她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眶微微发红,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决绝。
她不能就这样被击垮。
将洗衣单小心地放回原处,连同那些零钱和咖啡小票一起,塞回他的裤袋。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机械地收拾房间,铺床,打扫,将脏衣服分类放进洗衣篮——唯独跳过了那条藏着惊雷的西裤。
整个白天,钱苏晴都心神不宁。
画图时屡屡出错,同事跟她说话也反应慢半拍。
她一次次地拿起手机,点开卓浩的微信头像,他的朋友圈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转发着行业动态和偶尔的励志语录,看不出任何端倪。
下午,她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那家酒店的名字。
五星级,以环境私密和高服务水准著称。
她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下班时间到了,卓浩发来一条微信:”今晚还要跟王总他们谈细节,晚点回,不用等我吃饭。
“看着这条和过去无数个加班夜晚并无二致的消息,钱苏晴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
过去是心疼他的辛苦,现在,每一个字都像是对她信任的嘲讽。
她独自回到空旷的家里,没有开灯,坐在渐渐被暮色吞没的客厅里。
寂静像潮水一样包裹着她,那行字和那个口红印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出现。
晚上九点多,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卓浩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和更浓烈的酒气,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回来了?”
钱苏晴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吃过了吗?
锅里还温着粥。”
“吃过了,陪客户吃的。”
他扯下领带,随意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口,看起来心情颇好,“今天这个项目基本谈成了,是个大单子。”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揽她的腰,钱苏晴却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假装去给他倒水。
卓浩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多想,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心情太好。
“老婆,等项目奖金下来,给你换个新手机,你那个都用了好几年了。”
若是以前,她会为他的惦记而感到开心。
可现在,这话听在她耳里,却像是一种补偿,甚至是一种虚伪的施舍。
她背对着他,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好啊。”
她轻声应着,声音听不出情绪。
卓浩打了个哈欠,边说边走向卧室:“累死了,我先洗个澡。”
看着他走进卧室的背影,钱苏晴的心跳再次加速。
机会来了。
她听到浴室水声响起,立刻放下水杯,快步走到玄关的衣柜前。
他的公文包就放在那里的矮凳上。
她的心跳如鼓,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窥探别人的隐私。
可那个口红印和那张洗衣单,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公文包的扣子。
里面是厚厚的文件、笔记本电脑、名片夹……她快速地、小心地翻看着,目光扫过每一张纸片。
名片大多是客户和合作伙伴,文件也都是项目相关,看起来并无异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是自己多心时,她的指尖在夹层里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方块。
那是一个小巧的、天鹅绒质地的首饰盒,藏在一叠文件的最下面。
钱苏晴的心猛地一沉。
她颤抖着拿出那个盒子,缓缓打开。
黑色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吊坠是一颗设计别致的心形粉钻,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芒。
这不是送给她的。
她从未见过这条项链。
她的生日还没到,结婚纪念日还远,最近也没有任何需要他送礼物的节日。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钱苏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首饰盒,手忙脚乱地把它塞回公文包的原处,拉好拉链,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刚在沙发上坐定,假装看电视,卓浩就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你看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不好?”
他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钱苏晴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自然流露出的关切表情——此刻看来却如此虚假。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干涩:“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
你快去吹头发吧,别着凉了。”
卓浩不疑有他,转身又进了浴室。
听着吹风机的轰鸣声响起,钱苏晴缓缓摊开一首紧握着的右手掌心,那里因为过度用力,己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红痕。
那条昂贵的、显然不是送给她的项链,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己然摇摇欲坠的世界里,炸开了更深的裂缝。
她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卓浩,她的丈夫,真的有问题。
但,那个“老地方”是哪里?
那条项链,又是要送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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