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耳朵邱缦语

可是婚礼前夕，我却意外听见他和兄弟们谈笑。

你玩真的?真打算娶那小聋子?

一张纸而已，无所谓。只有让她闭嘴了，我才能全身心去爱安然。

屋子里起哄声一片。

陆子恒继续恶劣开口: 再说了，她一个聋子，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们不知道，有好几次，我和安然没忍住就在她隔壁……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我默默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

出国，我同意了。

陆子恒不知道。

我的耳朵早就好了。

而我也终于决定不要他了。

1

婚礼于半个月后举行?陆子恒你玩真的?真要娶那小聋子?

是啊，我没看错吧?

男人们讲话的声音从游戏间里传出来，我握住门把手的手稍微有些顿住。

下一秒，只听见陆子恒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就一张纸而已，无所谓的。

你也知道她爸妈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们家了，而且现在公司不能少了阮氏的支持。只有这样才能让她闭嘴，我才能全身心去爱安然。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就闹成了一片。

有说他是纯爱战士的，也有骂他绝世渣男的……，只不过都是玩笑话居多。

而立于门口的我，却在这一刻如坠冰窖。

是的，我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小聋子。

就在一周前，陆子恒刚向我求了婚。

高奢的总统套房里，铺满了一地的大马士革玫瑰，墙壁上贴得满满当当的是手写告白，而陆子恒就站在心形蜡烛的中央，手捧我最爱的洋桔梗。

他说: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因为我的听力障碍，陆子恒甚至又再比划了一遍手语。

笨拙、滑稽，却又真挚得可怕。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眼中亦充满了清澈的爱意。

房间里再度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陆子恒的声音显得尤为恶劣:

你们一个个的，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就是个聋子而已，有什么可顾忌的?

你们不知道，有好几次我和安然没忍住，就在她隔壁……

陆子恒的声音隐在了说笑声中，而我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从头到尾的恶心。

行了行了别扯远了。难得一聚，净说这些烦心事儿干什么。

你们不如恭喜我，终于能全心全意守在安然身边了。

说起他的缪斯女神安然，陆子恒的声线开始柔和起来。

而听在我的耳中，却是非一般的讽刺。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果盘，麻木地扯了扯嘴角，想了想，还是抬手推开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子恒脸上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尴尬，而后便露出那副招牌的笑容。

他朝着我招招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朝朝，来这里。

我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乖巧地把果盘放在桌上。

而就在我转身离开时，陆子恒得意的语气已经迫不及待宣之于口。

看吧，她听不见的。就是个小聋子，很好处理的。

我挺直了腰杆往前走，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意。

陆子恒不知道，我的耳朵早就好了。

而我，也终于下定决心不要他了。

2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掌心甚至被自己掐出了血痕。

我却来不及感叹，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有些陌生的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起。

好听的男生传过来，我踌躇着开口:

你说的那件事……还作数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末了又自顾自地笑了。

哪件事?是指做我女朋友吗?

我本就心乱如麻，此刻竟也没有听出他的调侃，而是一本正经地回应:

是另一件。你让我出国当你的小白鼠，我同意了。

……

哦。所以打算什么时候当我女朋友呢?

……

没功夫和对方拌嘴，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想了想还是又发送了一条信息: 如果你的项目还需要我的话，我愿意加入。接下来的一切行程，听你安排。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

来来回回好一阵，最终却只发过来了一句:

终于发现他是渣男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句话，眼前却再次模糊。

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打湿的却是我和陆子恒可笑又不堪的过往。

……

说起来，我和陆子恒倒也算是青梅竹马。

爸妈是挚友，又是从小的邻居，上学我俩也是从小学一起上到了高中。

回顾过往人生的十几年，陆子恒和阮朝朝的名字，几乎从来都是一起出现的。

就连我也几乎认定了，我会跟在陆子恒身后幸福平稳的过完这一生。

直到高三毕业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这本该平静的一切。

事发那天，我们两家正相约去毕业旅行。

直到对面失控的大货车猛冲过来时，我还在和陆子恒讨论着要一起填报哪所大学。

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夺走了我的父母，也终结了我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

在 icu 住了三个月的我甚至没来得及参加父母葬礼。

再后来，我被诊断出患上了严重的 ptsd。

失聪、失语、抑郁躯体化……

我用了近乎三年的时间才恢复和外界正常接触。

而随之而来的噩耗是，我的创伤性耳聋，暂无法治愈。

失去的幸福的家庭、心仪的大学、顺遂的人生……

这些都足以让我绝望崩溃。

而鼓舞着我重新振作起来的，是陆子恒。

那些被噩梦萦绕的日日夜夜，是他紧紧地将我护在怀里。

那些康复训练的艰难时光，是他不厌其烦地守在我身后。

似乎无论何时，只要我一回头，陆子恒都永远会在那里对着我笑得和煦。

他说: 朝朝别怕，我一直都在呢。

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久到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一辈子。

竟让我忘记了我和陆子恒的差距其实越来越大，忘记了后来他肆意而热烈的生活里其实并没有我的位置。

也忘记了，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不知何时只剩敷衍和不耐烦。

3

婚期定在了半个月后。

陆子恒的母亲也于今天飞回了国。

看着眼前对我满眼珍爱的伯母，我一大堆话到了嘴里却也始终没能说出口。

对于陆子恒的求婚，她竟表现得比我还要高兴。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嘛

你们两个本就是天生的一对，早点结完婚，也算是了却了我们做父母的的心愿。

我静静垂下眼眸，任由心头的酸涩翻涌。

对于被强行拉去试婚纱这件事，看得出来陆子恒是十分不情愿的。

似乎是为了反抗，他挑衅般地带来了安然。

面对陆母的黑脸，他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朋友没地方去。再说了，安然在这儿，她不也方便些么?

陆子恒朝我努努嘴，想当然地认为我还不知道他和安然的关系。

也想当然地认为他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我笑了笑，心头无甚波动。

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为了应付了事的试婚纱，竟也会意外恶心到自己。

隔壁试衣间的暧昧的声音令人脸红心跳。

而我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讨厌过我恢复如常的听力。

你别……，朝朝就在隔壁呢。

怕什么，她一个聋子，听不见的。

安然，你知道吗?你穿婚纱真的很美。跟了我，这辈子都要委屈你。但是我还是自私地想要你为我穿一次婚纱。

那头的动静沉默了一会。

末了，安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阮朝朝呢?

这一次，陆子恒倒是笑得开怀: 你还吃她的醋啊?你知道的，娶她我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至于阮朝朝?她想当我妻子，那我现在也满足她了，她该知足了。

你放心吧。这些年下来，阮朝朝早就像跟在我身后一条狗了，我说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反正她又听不见，等以后啊，你也试试使唤她的滋味。

陆子恒话音落下，那头又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而我在此刻也关上了手机录音键。

我需要千万次地，不断提醒自己别回头。

正出神，手机上便收到了顾闻笙发过来的一大段信息。

出国倒计时必做事项:

一、去最大的游乐园体验体验最刺激的项目。

二、去看一次日出。

三、体验滑雪。

四、去看一场演唱会。

……

我一直下划，脑袋上却出现满头的问号。

你国外的研究项目……，危险系数很高吗?这些看起来，怎么像遗愿清单?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别管，你在哪，我来接你。

说实话，看到顾闻笙发来的消息时，我心跳加快了几分。

不为别的，只为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于是我看了眼那头正浓情蜜意试婚纱的俩人，稳稳地打下一个: 好字。

和陆子恒相识的第二十五年，

这一次，我选择替自己勇敢。

4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出乎意料的，这次陆子恒在门口等着。

见到我过来，他脸上少有的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你一声不吭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还这么晚回家?

我懵懂地眨了眨眼。

陆子恒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耳朵的问题，低骂了声艹，然后在手机上打字将刚才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他多加了两句:

你不知道今天安然还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吗?就让我们在那儿一直等?

阮朝朝，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总是给人添麻烦?

原来是为这个啊。

我喉咙有些发紧，末了也只是轻声说了句: 朋友有事找我。

陆子恒的哼笑声就这样从头顶传来: 你还有朋友啊?

行吧，不管你去干什么了。以后多注意。

他的语气终于放缓，又在手机上打下我这段时间要忙公司的事儿，婚礼你就多盯着点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还是叫住他，最近，我想搬出去住。

陆子恒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毕竟从高中毕业开始我就住进了陆家。

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那时候陆子恒的大学同学们调侃我是他的童养媳，而他的脸上只有满满的愤怒和不耐烦。

装什么?要结婚了倒是演上矜持了。

因为我耳朵听不见，陆子恒讲话一向肆无忌惮。

他朝我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写下: 嗯，注意安全。

……

在陆家的这些年，属于我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

属于我的房间，便是我的一方天地。

不大不小的书架上，堆满的是陆子恒这些年来送我的礼物。

有亲手做的，有从大学带回来的，还有我们一起去买的……

穿婚纱的小熊还被我视若珍宝般地放在床头。

犹记得那时，陆子恒红着脸看我，他说: 朝朝，以后你也当我最美的新娘，好吗?

再后来啊，似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没有告白，没有仪式感。

我似乎心照不宣般地被当成了陆子恒还没过门的老婆。

我们做尽了亲密的事，就像普通情侣那般。

直到我为了能在婚礼上听清他最真挚的誓言，没日没夜地进行康复训练。

吃尽了苦头，老天爷也最终选择了眷顾我。

可是我怎么样也没想到，恢复听觉后，听见的第一个消息，竟是陆子恒伤人彻骨的那番说辞。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想也没想就把这些东西全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一切。

包括陆子恒。

……

婚礼倒计时的第十天，顾闻笙依旧带着我完成必做事项上的清单。

看着拿出红笔给一件件事郑重打勾的男人，我只觉得无比的怪异。

这些事，真的和耳疾的治疗有关系吗?

对方挑了挑眉，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想知道啊?先答应做我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