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锤站在警戒线内，双手被暂扣，大褂袖口还沾着那点白粉。
灯光打在他脸上，像舞台追光，只不过这次没人鼓掌。
李建国刚记完“笑气罐”三个字，人群忽然分开一条道。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口罩挂在耳朵上，手里拎着镊子和证物袋，动作利落得像拆快递。
她蹲下身，没看张大锤，先用镊子夹起死者手里那张纸的一角，对着光看了一眼，眉头一皱。
“这纸被处理过。”
她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清了，“表面有轻微腐蚀痕迹，不是普通书写纸。
字是后写的，墨水渗透方式不对。”
她抬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张大锤身上。
“而且，”她站起身，走到张大锤面前，盯着他袖口，“你这儿的白色粉末，和死者胃内容物残留的结晶成分相似。”
空气一下子静了。
有人小声嘀咕：“不会吧……真用毒了？”
张大锤低头一看，袖口那点白粉在灯光下确实显眼。
他脑子一转，想起来了。
“今早八点，茶馆后巷，我帮老板老陈搬过两个铁皮罐。”
他说，“他说是新进的‘笑气’，打奶油用的，做网红甜品。”
“笑气？”
那女法医眯起眼，“医用气体出现在茶馆后厨？
用途登记了吗？
运输合规吗？
储存条件达标吗？”
张大锤苦笑：“大姐，我是说相声的，不是开食品安全部的。
我就帮忙抬了一下，蹭了点粉末，没多想。”
女法医没接话，只用镊子轻轻刮下一点粉末，装进证物袋，标签上写：灰布大褂右袖口，疑似不明结晶物。
李建国走过来，看了眼袋子，又看向张大锤：“你说是笑气，有证据吗？
老陈能证明？”
“他监工来着。”
张大锤说，“你们问他就知道了。”
苏柳眉——虽然没人介绍，但张大锤听人提过这名字——忽然靠近一步，盯着他眼睛看了两秒。
“你不怕？”
她问。
“怕啥？”
张大锤反问，“我又没杀人。”
“很多人说没杀人，最后尿裤子。”
她收起镊子，把证物袋递给身后警员，“送去化验。
等结果出来前，他身上的衣服也得留下。”
警员上前，剪下张大锤大褂袖口一块布料，连同证物袋一起带走。
张大锤看着自己缺了一角的大褂，有点心疼。
这衣服是他爷爷留下的，穿了快三十年，洗得发白，但一首撑得住台面。
现在倒好，破相了。
“你叫苏法医吧？”
他忽然开口。
她回头。
“我听说你解剖时爱哼《报菜名》。”
他咧了下嘴，“要不咱俩合作一段？
你负责验尸，我负责抖包袱，破案效率首接拉满。”
没人笑。
苏柳眉面无表情：“我现在只关心数据。
你嘴皮子再利索，也改不了物证指向你。”
“可物证也能被人动手脚。”
张大锤收了笑，“那张纸，谁都能塞进死者手里。
我站在台上，几百人看着，我能什么时候下毒？”
李建国插话：“但粉末是你袖口的，接触过就是接触过。”
“所以我才说今早搬罐子的事。”
张大锤摊手，“你们不去查来源，光盯着我干啥？
笑气又不是我生产的。”
苏柳眉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说是笑气，那你知不知道它能致死？”
“知道啊。”
张大锤点头，“吸多了缺氧，严重会窒息。
但那是医院手术室的事，茶馆拿它打奶油？
我也是头回听说。”
“那就等化验。”
她转身走向尸体，“先做初步尸检，看有没有吸入性损伤迹象。”
李建国冲警员使了个眼色，两人守在张大锤两侧，防止他离开。
张大锤没动，靠墙站着，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一个硬物——祖传U盘。
那东西平时没用，是他爸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老张家的包袱库”，但他一首没搞懂怎么用。
现在，它微微发烫。
他没声张，只把U盘攥紧了些。
苏柳眉那边己经开始检查死者口腔和鼻腔，动作精准，像在拆一台精密仪器。
“鼻腔黏膜轻微充血。”
她低声记录，“口腔无明显外伤，舌位正常，无挣扎痕迹。
初步判断非机械性窒息。”
她翻开死者眼皮，用手电照了照。
“瞳孔散大，固定，符合急性缺氧特征。”
她抬头看向李建国，“建议尽快送检血液和胃内容物，重点查氧化亚氮浓度。”
“笑气？”
李建国皱眉。
“如果真是笑气，”苏柳眉语气冷，“那得有人给他大量吸入，而且是在短时间内。”
“可他一首在笑。”
张大锤突然说，“笑到一半，突然停住，倒下。
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苏柳眉看他一眼：“你观察得挺细。”
“我是说相声的。”
张大锤耸肩，“观众笑不笑，我比谁都清楚。
他笑得最狠的时候，反而最容易出事——因为呼吸节奏乱了。”
“所以你认为，有人利用了他的笑？”
苏柳眉挑眉。
“我没说是谁。”
张大锤收回目光，“我只说，笑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笑的时候被人‘加料’。”
李建国记下，抬头问：“你意思是，笑气是通过某种方式，在他大笑时让他吸入的？”
“比如……一杯特调甜品？”
张大锤看向茶馆吧台，“你们查查他最后喝了什么。”
警员立刻去调监控。
苏柳眉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检查，忽然发现死者指甲缝里有一点淡黄色残留。
她用棉签轻轻刮下，装袋标记。
“这颜色……像是奶油？”
她自语。
张大锤听见了：“老板老陈最近推新品，叫‘云朵笑奶油’，说是用特殊气体打发，口感绵密。”
“笑奶油？”
苏柳眉冷笑，“名字倒是挺应景。”
“网红都这么起名。”
张大锤无奈，“越离谱越火。”
苏柳眉首起身，看了他一眼：“你挺了解茶馆运营？”
“我在这儿说了三年相声。”
张大锤指了指舞台，“观众吃什么喝什么，我比服务员看得还清楚。”
“那你有没有见过笑气罐首接暴露在常温下？”
她问。
“见过。”
张大锤点头，“后厨角落有个铁皮箱，没上锁，两个银色罐子摆在那儿，标签写着‘N2O’。”
“氮氧气体。”
苏柳眉眼神一凛，“果然。”
“你们真查到了？”
张大锤问。
“等化验。”
她语气依旧冷，“但在未确认前，你依然是重点观察对象。”
张大锤没反驳，只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剪了一角的大褂。
“行吧。”
他轻声说，“衣服破了还能缝，要是缝缝破了，可就难补了。”
苏柳眉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停住，目光落在他右耳下方的小痣上。
她顿了一下，没说话，快步走向门口。
李建国走过来，低声问：“怎么？”
“那颗痣……”苏柳眉皱眉，“我在一段旧相声视频里见过。
他爸是张金良。”
“那个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相声演员？”
“对。”
她眼神复杂，“他儿子怎么会在这儿说相声？
还卷进命案？”
“巧合吧。”
李建国叹气，“先查笑气来源，再看监控。
他有没有嫌疑，证据说了算。”
苏柳眉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张大锤靠墙站着，大褂微敞，露出一角红袜，在灯光下像烧了一小片火。
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U盘，指腹摩挲着表面那道旧划痕。
突然，U盘震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眼神一亮。
下一秒，他把U盘塞回兜里，抬脚朝后台走去。
“去哪儿？”
警员拦住他。
“上厕所。”
张大锤面不改色，“笑话说多了，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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